第3章 狐火照夜
夙夜倚在鎏金屏风旁，雪色长袍下隐约露出未愈的剑伤。他指尖捻着粒血髓石把玩，妖异的红光映得眼尾泪痣愈发鲜红：“云教授对在下的寝殿可还满意？“
云潋的指尖还残存着狐狸绒毛的触感。她望着眼前与小白狐判若两人的妖皇，目光扫过他腰间悬挂的青丘帝印——那枚玉印缺了一角，裂痕处嵌着片青铜镜残片。
“青丘之主掳我来此，总不会是为了炫耀宫殿？“她故意抚过主榻的九尾图腾，掌心下的血髓石突然发烫，“这石头里封着十七道狐妖精魄，每道精魄都沾着云氏女子的血——帝君可否解释？“
夙夜倏然逼近，狐尾缠住她手腕按在榻上。他发间垂落的银铃轻响，带着蛊惑的香息拂过她耳畔：“七百年前你亲手将血髓石赠我，说要与我共享长生......如今倒来兴师问罪？“
殿外忽然传来钟鸣。缠绕紫晶的妖藤突然暴长，枝条间垂落的狐尾璎珞化作锁链。玄冥蝶群惊慌四散，在琉璃幕墙上映出扭曲的影子——竟是玄霄的冥火在撞击结界！
“来得真快。“夙夜冷笑起身，狐尾扫落九盏鎏金灯，“不过这次，他带不走你。“
青丘宫的地砖突然翻转，露出通往地宫的密道。夙夜拽着云潋跃入黑暗，狐火照亮壁上斑驳的壁画——
第一幅：初代云翎与青丘先祖共执往生镜，镜中映出混沌漩涡；
第二幅：云氏女子被铁链缚于祭坛，九尾狐衔石心注入镜面；
第三幅：玄霄持幽冥剑斩断婚契，镜灵少女在血雨中消散......
“这才是真正的青丘史。“夙夜的狐尾燃起银焰，照亮壁画末端——
第四幅：云潋站在破碎的往生镜前，手中握着染血的青丘玉簪。
密道尽头传来锁链挣动的声响。云潋的胎记突然灼痛，石化的指尖不受控地刺入夙夜掌心：“你带我来见谁？“
狐火轰然炸开，映出地宫中央的冰棺。棺中女子与云潋面容别无二致，心口嵌着的半颗石心正与她的胎记共鸣震颤——正是失踪十五年的云澜！
“当年玄霄为阻止混沌现世，将你母亲囚在此处。“夙夜抚过冰棺上的狐族铭文，“但他不知道，云氏石心需与狐族精血共鸣才能......“
“才能什么？“云潋突然头晕目眩，右眼流出琥珀色血泪。溯时之瞳自发启动，她看见母亲在冰棺中睁眼，唇语比出四个字：
快走，有诈
夙夜的狐尾突然缠住云潋脖颈，玉化的尾尖刺入她胎记：“才能完成七百年前的婚契！“
地宫穹顶的九尾图腾开始旋转，十七具云氏石尸破土而出。她们手中的青铜镜碎片自动拼合，在云潋头顶形成完整的往生镜。母亲云澜的半颗石心飞出冰棺，与她体内的石心产生引力——
“以云氏十七世血咒为引，以青丘九尾精魄为祭......“夙夜咬破舌尖，在云潋眉心画下血色狐纹。
玄霄的冥火突然焚穿地宫，幽冥剑带着滔天怒意斩向婚契阵眼：“夙夜！你竟敢用禁术强启混沌！“
云潋在力量撕扯中看见骇人真相：往生镜的裂痕里伸出无数黑色触手，每根触须都缠着个嘶吼的云氏先祖魂魄。而她与夙夜的婚契红线，正将触手引向现世！
“住手！“她徒手抓住幽冥剑刃，石化的手掌在冥火中迸发金光，“砍断那根缠着母亲的触须！“
剑锋偏转的刹那，夙夜突然抱住云潋撞向往生镜。镜面漾开血色的涟漪，映出他眼底破碎的温柔：“这次，我终于可以和你一起走了......“
“云儿！夙夜！！！我屠你狐族满门！”玄霄亲眼看着云潋被夙夜带入了往生镜，血色染红了双眼，气急攻心下，鲜血从嘴角溢出。
云潋在混沌中嗅到一缕甜腻的檀香。
睫毛颤动时，金丝红纱帐的流苏正扫过她的脸颊。她撑着绣龙凤的锦褥想要起身，腕间银铃却发出清脆声响——那串缀着彼岸花的铃铛，分明是系在脚踝上的。
“夫人醒了？“
含笑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玄色衣袍扫过满地红烛。九条狐尾在烛火中若隐若现，夙夜执起合卺杯时，眼尾朱砂痣艳得像是要滴血。他冰凉的指尖挑起云潋下颌，七百年的光阴在他眸中凝成琥珀色的漩涡。
“这嫁衣还是用南海鲛绡所制，你当年说要在袖口绣九十九只比翼鸟。“缠绕着妖气的喜秤挑开盖头，云潋忽然头痛欲裂。记忆像被撕开的伤口，零碎画面里也有这样灼人的红——但不是喜烛，是浸透皮毛的血。
夙夜忽然将她抵在雕花床柱上，九条狐尾如锁链缠住她四肢：“当年你在合卺酒里下毒时，也是这般眼神。“他指尖划过云潋颈间淡色疤痕，那里前世曾勒着三尺白绫，“你说宁肯魂飞魄散也不要嫁我狐族，可你看...“
妖力催动的幻境骤然变幻，画面里夙夜正跪在青丘狐族议事堂中。
“夙夜！云翎乃女娲石修炼成形，如今又被女娲赐予往生镜护心，如若我狐族得到女娲石心镇族，便可跻身神兽一脉，现云翎已与你定下婚约，需尽快与之共鸣后取出女娲石心，此事事关重大，为保我狐族今后荣誉永存，我已在你母亲体内布下寒髓毒，此毒与至亲血脉相连，此丹药可延缓毒发，七日内如若不能复命，你的母亲便与你一同祭天！”
跪在堂下的夙夜暗暗握紧了拳头，看着母亲被强迫喂下丹药，隐去眼中的恨意，起身服下丹药便拂袖而去。
大婚当夜，红烛淌着血泪，将满室红绸映成囚笼。云翎指尖掐进掌心，金丝嫁衣下藏着玄霄给的药包。殿外风雪呼啸，却压不过她胸腔里女娲石心碎裂般的抽痛。
“夫人。“夙夜的声音裹着冰泉清冽，玉冠下眉目如画，可那抹笑意未达眼底——玄霄说过的，这人眼里从来只有权谋。
合卺酒在夜光杯中漾开涟漪，云翎广袖轻拂，药粉已无声溶解。她看着夙夜修长手指端起金樽，喉结滚动时银发扫过锁骨，那里有道新添的伤痕，像是利爪撕扯的印记。
“夙夜。“她突然唤他，惊觉嗓音沙哑得可怕，“你可记得初遇时，你说青丘的月光最配我的眼睛？“
执杯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夙夜垂眸轻笑，玄色婚服上银线绣的九尾狐在烛火中游动：“自然记得。“袖中匕首渗出寒意，贴着腕骨的那枚冰晶正在融化——那是族长种下的寒髓毒，此刻已蔓至心脉。
交臂饮尽合卺酒时，云翎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气。凤冠珠帘相撞的脆响里，夙夜忽然扣住她的后颈，吻得温柔又暴烈。唇齿间漫开铁锈味，云翎恍惚想起那日玄霄展示的留影石：冰窟中夙夜接过族长递来的寒玉匕首，说“取心时需趁鲜活“。
“别哭。“夙夜拭去她眼尾湿意，指尖冷得像昆仑雪。云翎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安神药起效太快，他踉跄着栽进锦绣堆，银发铺满鸳鸯枕，嘴角却噙着笑：“云翎...快走...“
殿外传来子时的更漏声。云翎扯落凤冠，看着夙夜渐渐阖上的眼睫，那里凝着细碎冰晶——像是泪水，又像是毒发的征兆。她不知道，此刻夙夜袖中匕首已刺入自己掌心，以狐族禁术将最后灵力注入护身符，悄悄塞进她的嫁衣暗袋。
风雪卷着桃瓣扑灭红烛，云翎最后回望一眼喜床，便离开了这里。
记忆如利刃刺入识海，她终于想起那日漫天飘雪，夙夜在雪中抱着碎境时狐尾尽染霜雪。
“这次你逃不掉了。“夙夜咬破指尖将血抹在她唇上，妖纹自锁骨蔓生至眼尾，“情蛊入骨，痛一次便多记起一分。“他忽然轻笑，九尾在身后炸开蓬松的雪浪，“等想起你为我绣荷包时扎破的指尖，想起你说要与我同修长生...“
云潋在剧痛中抓住他手腕，前世今生的幻影在瞳孔中重叠。当窗外传来子夜钟声时，她忽然触到夙夜尾尖那道狰狞旧疤——那是七百年前她自毁时，他徒手抓断镇魂锁留下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