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圣骑士雷纳德
而在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规划之后，克莱也没有继续在黑石堡中浪费时间。
在狼吞虎咽地解决了渐已冰凉的红茶与面包，克莱很快便收拾好了行装，在一众女佣的目送下缓步离开了黑石堡，前往黑崖镇的白蔷薇酒馆——据他所知，那里时常会有陌生的冒险者出现。
或许在那里，他可以招募到属于他的第一位忠实员工……
或许是因为黑崖镇所处位置要低于黑石堡，小镇内的气温相较于黑石堡也要略微高那么一点。
虽然地理位置并不是此刻包围着克莱的那股复杂气息——污水、生活垃圾、煮熟的食物、袅袅炊烟，甚至零星排泄物混杂发酵出的刺鼻气味的根源，但闷热天气确实让这些元素产生了令人眩晕的化学反应。
当然，作为一名足迹几乎遍布整个中土世界的资深冒险者，克莱虽然对这种味道有着生理上的排斥——实际上，几乎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散发着浓郁市井气息的可怕气味，但他也并不会因此而对这座小镇与生活在这座小镇里的居民产生负面的印象。
毕竟……
在眼下这个城市排污和清洁极难做到完善的落后时代，你不可能对一座偏僻小镇的卫生条件报以太大的期待。
在他的记忆里，这种味道在底层平民聚居之处总是屡见不鲜，只因人口密集，加之生活不易，排污不便……
或许，唯有在那些略微“高雅”一点的高档场所，这种属于平民的气味才会因为有着专人的收拾而变得略微清淡一点儿。
更何况……
若是拿他们在冒险旅途中的生活与这里的卫生水平相比，两者之间恐怕还真谈不上孰优孰劣……
事实上，在作为冒险者风餐露宿的岁月里，他早已练就了在更恶劣环境中生存的本能。
那些在暴雨中发霉的帐篷、爬满蛆虫的腌肉桶，甚至不得不与石化蜥蜴共享山洞的经历，都让眼前的市井气息显得近乎温馨——至少这里不会突然从粪堆里钻出生着触手的恶心生物……
而随着克莱愈发深入街市，本就嘈杂的叫卖声也随之变得更加刺耳：
“刚出炉的黑面包，价廉物美！”
“刚烤好的鸡肉派，来一块吧！“
……
直至克莱行至一条狭窄且有些昏暗的巷子前时，周围人群渐疏，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抬起头来，正看到巷子口挂着一个落满了灰尘与蛛网的小木牌，上面新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白蔷薇酒馆】。
略微停顿之后，克莱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踏入其中……
……
黑崖镇，白蔷薇酒馆。
雷纳德·米尔斯——一个面容苍白的中年男人用咬嚼鲜活鱿鱼的嘎吱声来驱散满身的酒气，几个年轻的游侠则端着浮满泡沫的啤酒围坐在他的身旁。
更远处，则是十数个面带好奇的酒客。
他们碍于游侠们壮硕的身躯不敢过于上前，但却都竖起了耳朵……
就连忙得热火朝天的酒馆伙计都刻意放轻了手下的动作，生怕漏掉任何一句来自这位曾参与过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的功勋骑士的轻语。
毕竟，除了那些无所事事，整日追逐着新鲜事儿和传奇故事而奔走的游侠之外，少有人能够看到一位声名在外的冒险者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亲口讲述他的传奇过往。
更何况，即便是在那些“传奇”中，这位曾在那场覆灭了吸血鬼王朝的惨烈东征中存活下来并建立了卓越功勋的雷纳德·米尔斯骑士也算是佼佼者。
“我想，那是个血月高悬的夜晚，我独自站在血色古堡的宴会厅中，身边倒满了被吸血鬼男爵用尖啸与利爪杀死的战友……“
终于，在长久的等待过后，雷纳德咽下了最后一口新鲜的鱿鱼肉，慵懒地看向啤酒杯中浮起的泡沫，将其轻轻吹开。
“它的利爪与尖牙就像是淬毒的匕首，尽管我拼尽全力格挡它的突袭……但最终，我的左臂还是被那只可憎吸血鬼以那嗜血的尖牙所贯穿。”
满意地看向周围听众屏住呼吸的模样，雷纳德挽起袖子，将完全由暗红血痂覆盖的左臂展示了出来。
“仅是一瞬间的接触，我体内的鲜血就在那头魔鬼贪婪的吸吮之下近乎枯竭……
“在那般痛楚之下，身为超凡者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我不得不在过度失血带来的幻觉之中向着诸神虔诚祈祷……”
似乎是这份讲述勾起了雷纳德往昔的回忆，他闭上眼睛，脸上浮现痛苦之色。
“我发自内心地大声呼喊着诸神，祈求他们带我离开这般恐怖之地，赐予我生的希望。
“可他们没来。”
雷纳德的声音变得愈发平静，他用力握紧左拳，让左臂的肌肉飞速膨胀，撑开了狰狞坚硬的血痂，露出下方猩红蠕动的血肉。
“在意识到诸神的怜悯无法于那片邪恶之海中降临后，我发了疯似地用剑柄去重重砸向那颗粘附于我血肉之上的苍白头颅，并成功让那被诅咒的生物开始流血……
“在那一刻，我意识到唯一能让我在被吸血鬼吸干血液之后生还的机会就在眼前……
“我别无选择。”
说到这里，雷纳德阴森一笑，咧开嘴巴，将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两排假牙显露出来：
“我抛下了长剑，用残存的最后气力像一头野兽一样用镀银护手撕裂了它的喉咙，而后俯身开始痛饮喷涌而出的黑血……
“没错，变成我将要杀死的可憎怪物——这就是我在绝境之中所能想到的唯一可以救赎我的手段。
“而在此之后……
“或许是因为我的亵渎之举让它始料未及，亦或是……这只吸血鬼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成为了樯橹之末。
“总之，在我吞咽下与我失去的鲜血份量相当的黑血之后，它停止了尖啸，连带着那双血色的蝠翼一起在月光下逐渐化为了灰烬。
“而我原本已然失血残废的左臂，也在带有诅咒的黑血滋补下重新修复完整，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意犹未尽地将卷起的袖口再度放下，雷纳德满意地看着听众们震撼的目光，低声道出了故事的结局：
“我捡回了一条小命，但我很清楚，我的身上已经留下了该隐的诅咒，不配再留在十字军中，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骑士。
“因此，我默默离开了我曾应以为傲的十字军，带着我的勋章与铠甲的云游四方，讲述这个已经不知道被重复过多少次的无趣故事……”
雷纳德仰起头，一口饮尽杯中温热的啤酒，颇为自得地享受着来自听众们热情的掌声与惊叹……
直至酒馆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四名身披重铠的亡灵武士旋即鱼贯而入，拥护着黑崖镇乃至整片罗斯领的年轻统治者克莱·罗斯进入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