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欺压的冈崎众
半个月后。
三河国，冈崎城。
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梯郭式平城，木制的天守阁两重两阶，这样的城郭放在贫弱的三河国算是有模有样，但和今川馆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天守阁的广间内，一名肥硕的中年武士正在挥舞长鞭。
下方，四个瘦弱的农民抱着头卑微求饶。
“城主大人，放过我们吧！”
“求求您了！”
“大家都快饿死了！”
“……”
中年武士眼睛微眯，黑着脸怒道：“关我屁事！你们竟敢不交栋别役，我打死你们！”
啪啪啪！
凌厉的麻鞭狠狠地抽在冈崎农民的身上，殷红的鲜血透过一道道狰狞的伤口渗了出来。
施暴者便是今川家派到冈崎的城代，山田新右卫门。
“栋别役”是领主对房屋征收的赋税，山田新右卫门只是代理城主，土地非其所有，所以太守大人没有下令，他就没有征收的权利。
但是没人能约束他。
从天文十七年（1548年）开始，织田信秀入侵三河，今川义元命令太原雪斋迎战，双方在冈崎城东南爆发“小豆阪合战”，战后太原雪斋以此为契机入驻冈崎城，处理西三河政务。
翌年，太原雪斋进攻织田家安祥城，成功俘虏了织田信长的庶兄信广，来交换当时还在织田家为人质的松平元康。
从此，摇摆的冈崎众彻底沦为今川家的牛马。
这些年来，今川家与织田家爆发的局部战争，山田新右卫门都会命令冈崎众为先锋充当炮灰，而在停战时，他又会以各种苛捐杂税压榨当地百姓。
今川武士肆意欺压百姓，强抢民女，冈崎众就像没有爹娘管的孩子，在这种近乎绝望的高压环境下，靠着对松平元康给予的厚望才苟延残喘到今日。
愈发猖獗的山田新右卫门下手狠辣，很快便把没交税的农民打得皮开肉绽，甚至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古代医疗条件有限，这种伤及骨肉的皮外伤很容易感染致死。
而在他们身旁，一名身材精瘦，双眼如炬的中年武士，实在看不过去了，凝重的表情瞬间变得灿烂，讪讪笑道：
“城主大人别打了，再打下去他们真死了。”
山田新右卫门罢手丢掉鞭子，来到那名中年武士面前，狠狠地甩了一巴掌过去。
啪！
“酒井忠次，再敢多管闲事，我连你一起打！”
“哈！”
时年31岁的酒井忠次，乃是松平家之重臣，就这样被甩了一巴掌还不敢吭声，眼底闪过一抹怒意，却在抬头的刹那堆满了笑容：
“城主大人威武！吾等噤若寒蝉！”
“哈哈哈！”山田新右卫门很喜欢这种被人捧着的感觉，权力在手制裁八方，什么勇武团结的冈崎众，在他手里就是任人揉捏的玩物！
他看着脚边如烂泥一般的农民，得意洋洋道：“你可知我为何要亲自把他们打成这副鬼样子？”
“鄙人不知。”酒井忠次摇头。
“因为你们松平家的主公，松平元康回来了！”
酒井忠次闻言惊喜万分，他看了看山田新右卫门的脸色，强行压下心中激动，把头埋得更低，显得他更加卑微。
山田新右卫门对酒井忠次的表现非常满意，不管松平元康是否存在，冈崎众始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看来这么多年的压制，已经让冈崎众生不起丝毫反抗之心了。
山田新右卫门如此想着，耀武扬威道：
“他们四个是我送给松平殿下的见面礼，酒井忠次，你带他们下去吧！”
“哈！”
酒井忠次赶忙喊来侍从，将不省人事的四名农民带了下去。
“鄙人告退……”
酒井忠次并没有打算遵照城代的指示，他知道此举非常打击年轻主公的自信心。
“先让他们安养，切记不能让主公看到！”
“哈！”
酒井忠次将受伤的农民安置在自己家中，向妻子交代后，着急忙慌地赶去迎接主公归来。
……
晌午时分。
“主公，前方那座平城便是冈崎了。”
“我们终于到家啦！”
平岩亲吉、蜂屋贞次，他们作为元康的陪同已经很久没有回到冈崎，两人还不到20岁的年纪，高兴地像个孩子一般在前面手舞足蹈起来。
小时候，村里百余户人家就认为那就是全世界，长大后见过繁华的大都市，才知道曾经的想法有多天真。
元康脚踩泥泞不堪的道路，放眼望去，两旁清一色的茅草屋错杂排列，农民穿着粗麻衣，皮肤黝黑发亮，见到有外来人纷纷站从屋敷里走了出来张望。
他有种回到原始部落的感觉。
破！太破了！
和繁华的骏府相比，冈崎完全就是穷乡僻壤！
元康过惯了骏府的奢靡生活，在回到家乡的这一刻竟是萌生了想要离开的想法。
实在不行带着钱跟着南蛮人出国吧，这鬼地方谁爱待谁待！
“少主…少主……”
“不对，是主公！臣酒井左卫门尉忠次，拜见主公！”
酒井忠次从泥泞的街道拐角冲了过来，一眼便认出相貌堂堂的松平元康，他向村民吆喝道：
“还不赶快行礼？！这位是我们的城主，松平元康大人！”
“哦！！！”
周围所有村民闻言都被吓了一跳，连忙按着自家孩子朝元康躬身行礼。
酒井忠次激动不已，紧紧抓住元康的肩膀，眼眶通红道：“太怀念了，您还记得我吗？”
元康回忆小时候，点了点头道：“是小平次吗？”
小平次，是酒井忠次的通称。
酒井忠次见元康还记得自己，顿时哭得像个孩子：“呜呜呜……主公……”
“不像话！”
这时候，石川数正从元康身后站出来，黑着脸向酒井忠次呵斥道：
“甫一见面就大哭小叫，成何体统？！”
酒井忠次尴尬地擦掉眼泪，抹了把鼻涕水有些难为情道：“让主公见笑了。记得您以前最喜欢臣跳捞虾舞的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摆弄着奇怪的舞蹈，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我刚才第一眼看见，还以为是源赖朝公再次下凡了！”
“哈哈哈！”
“……”
一时间，松平元康如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他感受到大家真心实意的热情，忽然觉得这个地方破是破了些，但大家还不错嘛。
在众人的簇拥下，欢天喜地的氛围在乡间小道逐渐晕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