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史湘云崩溃（一）
消息一出，像捅了马蜂窝一般，惊动宁荣两府。
贾赦、贾珍，贾母、邢夫人、尤氏，慌里慌张地跑去荣禧堂。
两府之人，大张旗鼓。
而我们的主角贾珏，在茗烟刚走的时候就醒了。
回到贾府，见兴师动众，不禁联想到曾经处处受他压制的韦璧，心中暗自得意。
“哼哼，贾宝玉，你梦寐以求的，对我而言，唾手可得！”
他嘴角上扬，露出极致的邪笑。
荣禧堂，红红绿绿乌压压一片人，亮瞎人的眼。
林黛玉和史湘云惊得瞠目结舌。
她们不姓贾，从未见过贾府如此兴师动众。
即使前几日林黛玉这个史老太君的亲外孙女进贾府，也未曾获得这等待遇。
“我的儿！”
一个保养得体的贵妇急匆匆跑来，一把搂住贾珏，哭得稀里哗啦的。
“我的儿！有没有受伤？或者哪儿不舒服？”
“太医呢？太医来了没？”
王夫人紧张地检查一遍，问长问短。
贾珏使劲儿往王夫人怀里钻，声音带一丝哽咽：“太太，我没事，就是哥哥他……”
“别提那个罔顾人伦的孽障！提起他我就来气儿！上回闹得你大病一场，如今越发疯魔了！”
王夫人脸色狰狞，破口大骂。
贾母拄着拐杖连敲三下地砖：“政儿！你那不成器的儿子已经废了！前几日玩弄绣春囊，被抓了个现行，竟虚张声势断绝关系，还殴打丫鬟、下人，搅得阖家鸡犬不宁，如今更是做出此等居心叵测之事，他是要造反吗！若再容忍他发疯，岂不是要掀了祖宗牌位？“
转头却柔了嗓子：“回来就好！外边儿冷，珏哥儿随我去暖阁，仔细着了风。”
王熙凤扶着贾母，丹凤眼流转，陪笑道：“老祖宗息怒，那起子黑心下作的，心胸狭隘，诡计多端，六亲不认，他不配做贾家人！”
贾政眼中似在喷火，咬牙切齿，嚷嚷着“家门不幸”。
众人簇拥着贾珏，进荣禧堂正堂。
王夫人坐定，拍着黄花梨案几哭喊：“老爷，那个畜生，在外为非作歹，败坏我贾家的名声，务必把他抓回府中，好好教导！”
“不把他打个半死，不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我就枉为父母！”
贾政点头，严厉说道：“嗯！养不教，父之过。是我的疏忽！我这便派人去捆那畜生回来，若再执迷不悟，打死也应该！”
贾赦、贾珍、贾琏等，应声附和，倒似演练过千百回。
史湘云只觉如坠冰窟。
绞着杏子红汗巾子，指甲掐进掌心。
今日进贾府，所见、所闻，无不令她三观震碎。
明明是珏哥儿“恬不知耻”地将贾宝玉的作品据为己有……
可他们，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理直气壮地认定是贾宝玉的错……
今日的贾府，她感觉异常陌生……
贾珏的表现，则感觉恶寒……
美眸一转，看向林黛玉、三春。
林黛玉垂眸拨弄香囊穗子，仿佛置身事外。
迎春一如既往，像根木头一样站在贾珏身侧，偶尔帮一下忙。
探春小嘴撅得老高，鼓着腮帮子像只炸毛猫儿。显然她非常认可贾家人的说辞，对贾珏的不平、对贾宝玉的愤恨，感同身受。
惜春那一张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懵懂和茫然，想来她还沉浸在韦璧那一番振聋发聩的言论中。
史湘云决定，向贾母陈述事实，揭示贾珏抄袭的丑恶行径，替贾宝玉鸣冤。
她迈着义无反顾的步伐走向贾母，挽着贾母的手臂，轻柔却果决：“老祖宗，其实，事情的经过，并不是……”
“云儿！你被贾宝玉骗了！他回归两年，所作所为，两府上下数千人皆有目共睹！更别提他对你做过的那些腌臜事儿！”
探春忽地横插过来，珊瑚耳坠子乱晃。
“老祖宗，贾宝玉他确实废了！以前的他，虽然无恶不作，但至少唯唯诺诺，不敢反抗，知道认错，现在呢？欲擒故纵，大逆不道，设计圈套陷害亲人，更令人愤懑的是，他竟然满口污言秽语、动辄出手打人！”
史湘云小脸煞白，怔怔地凝视着探春，仿佛重新认识她一般。
泪水无声地滑落。
贾母是宅斗高手，很快对史湘云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老眼一眯，森然质问：“云儿，你莫不是要替那个孽障说情？”
史湘云吓得趔趄后退一步，久久无言。
贾政等人七嘴八舌地讨论：
贾珍面色凝重：“老爷，需立刻派人捉拿那厮回府，否则，那厮定会在外胡言乱语，造谣生事，比如宣扬我贾家如何如何亏待他。我贾家顶级勋贵的脸面，将被他搞得声名狼藉！”
“言之有理！”贾赦点头，“这不仅是家事，更是关乎贾家名声的大事！”
贾琏疑问：“那厮离家出走，能去哪儿？”
贾赦哂笑：“只能回他那破庙罢了！”
贾政一拍桌案，大声下令：“赖大，吴新登，点五十名好手，准备准备，去天齐庙，将我那不成器的孽障儿子绑了，拖回祠堂！他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贾珍谄笑道：“老爷，那厮走时，很有可能又偷东西！咱们这样的人家，随便捡一个物件儿，拿出去卖钱，都足够寻常人家花一年。否则，那厮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离家出走！”
“是极！那厮一定又偷东西了！”贾赦脸色铁青，转向儿子贾琏，喝令，“琏儿，吩咐下去，各院、各堂、各门，仔细查查，看都丢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此言极是。查！彻查！查完，完整地记录下来，再去拿人！我倒要看看，那逆子怎么狡辩！”
贾政狞笑。
贾珏再次飙演技，踉跄着扑到贾政脚边，泪珠儿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老爷！哥哥他……终究是您的骨肉啊！虽然他总爱欺负我，还总说些大逆不道的话，可我相信哥哥本性不坏的，您千万不要因为一时之气而和哥哥产生了隔阂，我希望咱们一家人都好好的……”
贾政看着“养子”，目光柔和而慈祥。
贾赦也捋须，和蔼地笑着。
如果贾宝玉能像珏儿一样孝顺懂事省心，那该多好？
“珏儿，你受惊，安心养伤，最近别出府了。为父自有主张！”
史湘云失魂落魄地回了荣庆堂碧纱橱。
翠缕捧着铜盆进来，见她魂不守舍，又困惑又担忧：
“姑娘，您还在替贾宝玉抱不平吗？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他以前对您做过什么，您又不是不清楚，更何况，在书坊的时候，他打了您啊！”
史湘云意味深长地说道：“翠缕，你有没有想过，他做过的那些所谓的腌臜事，从来都只有一个人证，那就是，珏哥哥！万一，我是说万一，珏哥哥说谎呢？”
翠缕噗嗤笑了：“珏二爷菩萨似的人儿，怎么会说谎呢？”
“我以前也是这样认为。但是，经过书坊风波，我忽然觉得……珏哥哥有点恶心。”
史湘云的声音越来越低。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珏二爷就太可怕了！”
翠缕一脸天真，似乎不以为然。
史湘云神色黯然，低声嘟囔：“翠缕，我想回史府了。贾家，令我感到陌生！”
“姑娘……”
翠缕更加担忧，想了想，顺着她的意思说道，“那咱们收拾东西，回史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