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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给鬼子的生活加点料
鲁锐蹲在战壕里,用刺刀尖戳了戳油纸包裹的铁疙瘩。
清晨的露水顺着钢盔边缘滴在炸药包上,黄褐色的油纸立刻洇出深色痕迹。
他总觉得这地雷像个腌菜坛子---如果忽略引信口露出的那截红绳的话。
“兔崽子手欠是吧?”五步开外的孙班长撅着屁股刨土,闻言甩来块土坷垃,“昨儿钱营长训话没听见?十斤炸药掀翻装甲车!”
他络腮胡上沾着草屑,活像头炸毛的棕熊,“赶紧把这坑填平了,老子还等着撒钉子呢!”
远处山坡上,三百多号晋绥军弟兄正撅着屁股满地刨坑。
炊事班长老张头推着独轮车挨个分发铁蒺藜,车上锈迹斑斑的钉子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光。
有个新兵蛋子被扎了手,疼得直蹦跶,钢盔磕在石头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钱伯钧举着望远镜的手抖了抖。
昨晚他提出布雷计划时,满屋子军官看他的眼神活像见了鬼。
王副官把搪瓷茶缸往桌上一磕:“钱营长怕是戏文看多了?地雷炸个兔子还成!”
“淞沪会战期间,88师用跳雷端掉鬼子两个工兵中队。”
钱伯钧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弧线,“王副官要是不信,咱们去军需处翻翻战报?”
他特意咬重“军需处“三个字,果然见梁旅长眼皮跳了跳---上个月军需主任倒卖炸药的事还没结案呢。
此刻望着漫山撅屁股埋雷的弟兄,钱伯钧摸出怀表看了眼。
太原兵工厂出产的两千颗地雷已经就位,五百颗加重型的正在三号谷地布设。
全是他从系统里兑换的,经济又实惠。
最让他得意的是那些铁蒺藜---全旅上下拆了三百口铁锅,硬生生砸出两麻袋三角钉。
“报告!”传令兵跑得太急,绑腿都散了,“梁旅长问要不要在203旅阵地也…”
“埋!往死里埋!”钱伯钧扯开领口,九月的山风灌进来凉飕飕的,“通知炊事班,把攒的碎瓷片全撒雷区里!”
......
后山坳里,十几个汉子正跟杉木较劲。
辎重连孙迁抡起斧子,“咔嚓“劈开半人粗的树干,木屑纷飞中露出张黝黑的脸:“钱营长说要炮管弧度?”
“照这个来。”工匠老周用炭笔在树皮上勾出曲线,他祖上三代都是给阎老西造家具的,“先用火烤定型,再刷七遍桐油。”
说着摸出个瓷瓶,“掺了石墨粉的,太阳底下保准泛金属光。”
新兵李二狗捧着雕刀凑过来:“周叔,支架上雕点啥?”
老周瞥了眼远处巡视的钱伯钧,压低声音:“雕个牡丹,就说能乱鬼子测距仪!”
等钱伯钧发现时,十二门木炮的支架上已经爬满缠枝莲纹,有个炮膛里甚至塞着半截没吃完的窝头---据说是为了“增加火药残留气味”。
“胡闹!他娘的,有那闲工夫,不如多造两门炮!“钱伯钧抬脚要踹,老周忙拦住:“您可轻点,这雕花能当伪装网使!”
说着掀开炮架下的帆布,露出几捆枯黄的蒿草,“等挂上这些,天上看着就跟灌木丛似的。”
梁旅长来视察时,正撞见李二狗给木炮套草裙。
阳光穿过杉木纹理,在桐油浸润下竟真泛出铸铁的冷光。
他伸手要摸,被钱伯钧一把拽住:“当心,刚刷的油…”
话没说完,侦察机轰鸣声由远及近。
众人屏息趴进灌木丛。
只见飞机在假炮阵地上空盘旋三圈,机翼还挑衅似的抖了抖。
“成了。”钱伯钧拍掉肩头落叶,“通知炮兵连,今晚给木炮套帆布罩!记住要留个破洞,得让鬼子看清花纹!”
梁旅长蹲在机枪掩体里,举着测距仪反复比划。
忽然把铅笔往地图上一摔:“不成!这角度打鸟都费劲!”
他揪着钱伯钧往东侧山坡走,“看见那棵歪脖子树没?把三挺高射机枪挪过去,呈品字形布置。”
钱伯钧望着光秃秃的山坡直皱眉:“这不明摆着当靶子?”
梁旅长冷笑一声,指挥工兵挖开土层,露出底下天然形成的岩洞:“把机枪拆开运进去,洞口拿树枝遮着。等鬼子飞机俯冲扫射…”
他做了个合围的手势,“三十挺机枪织成火网,保准让铁鸟变烧鸡!”
正说着,老张头领着伙夫们扛来几十捆蒿草。
梁旅长抄起把草茎闻了闻:“还知道用艾草熏烟?”
“哪能啊!”老张头挠头,“这是炊事班晒的香椿,防长虫的…”
话没说完,机枪手们已经笑作一团。
炊事班的地窖里,老张头正领着帮伙夫捣鼓“秘密武器”。
案板上堆着晒干的朝天椒,墙角大缸里泡着陈年泔水,酸臭味熏得人睁不开眼。
“把这辣椒面掺进火药里。”老张头往炮弹壳里灌红粉末,“炸开了保准呛死龟孙!”
旁边烧火的小山东突然举手:“报告!咱往地雷里塞马粪成不?炸开了糊小鬼子一脸!”
地窖门“咣当“被踹开,钱伯钧捏着鼻子冲进来:“谁让你们…阿嚏!”
话没说完就打了三个喷嚏。
老张头献宝似的举起个铁皮罐:“这叫五毒散!蝎子蜈蚣毒蜘蛛,泡了七七四十九天…”
话没说完被钱伯钧拎着后领拽出地窖:“您老还是研究辣椒炮弹吧!”
山坡另一侧,工兵连正在试验“天女散花雷”。
他们把二十公斤地雷悬在树杈上,底下拴着十几个装满铁钉的陶罐。
“这叫立体打击。”钱伯钧比划着给梁旅长看,“爆炸时陶罐被气浪抛上天,钉子雨能覆盖半个篮球场。”
梁旅长盯着树上晃晃悠悠的“果实”,突然问:“要是刮风下雨…”
话音未落,一阵山风掠过,某个陶罐“啪嗒“砸在二排长王铁柱钢盔上。
众人看着王铁柱顶着满脑袋铁钉追打工兵,终于憋不住哄笑起来。
战壕里突然传来清脆的金属敲击声,通信兵林秀儿正蹲在观察哨旁,把十几块碎镜片用松脂粘在木板上。
朝阳穿透晨雾的瞬间,她的镜板突然折射出七彩光斑。
“九点钟方向!”钱伯钧抄起望远镜,看见三号谷地的伪装网上闪过三道反光,“这丫头真把镜面通讯搞成了?”
林秀儿抹了把额头的汗,马尾辫上沾着松脂。
昨夜她带人摸进被轰炸的赵家庄,从废墟里扒出三十多面残破的梳妆镜。
此刻这些镜片正分布在各处观察哨,通过特定角度的反光传递信息。
“报告营长!”她转身时腰间的铜铃叮当作响,“东南坡有两处镜面盲区,需要架设中继板。”
钱伯钧注意到她手腕上缠着五色丝线,每条颜色对应不同信号。
这让他想起在保定军校见过的旗语兵,但眼前的系统显然更精妙---用破损的镜片替代稀缺的铜镜,用中药熬制的树胶代替工业胶水。
突然,三号谷地方向传来急促的敲击声。
林秀儿抓起自制的听地器贴在战壕壁上,用铅笔在纸上记下长短不一的震动波纹:“工兵连请求增援二十根木桩,要带树皮的。”
钱伯钧刚要喊传令兵,却见林秀儿已经摇动自制的滑轮装置。
系着红布条的竹篮顺着缆绳滑向谷地,里面装着用树皮伪装的木桩---这是她设计的“无声运输线”,利用山势落差搭建的六条索道。
在鹰嘴崖反斜面,陈石头正跪在泥地里调试他的“子母雷”。
这个北平机械学校肄业生,此刻用缴获的自行车链条做传动装置,把五颗地雷连成致命的死亡锁链。
“石头哥!”新兵蛋子王小虎抱着铁锹跑来,“你要的野葡萄藤到了!”
陈石头头也不抬地拧紧最后一颗螺丝。
他设计的触发装置需要弹性极佳的天然材料,试遍山间藤蔓后,发现只有野葡萄藤经桐油浸泡后能保持韧劲。
此刻这些深紫色的藤蔓缠绕在齿轮间,像一条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突然,他腰间的铃铛疯狂作响---这是林秀儿设计的预警系统。
陈石头猛拉身旁的麻绳,覆盖在装置上的伪装网应声而落。
二十米外的木桩假人瞬间被气浪掀飞,五颗地雷按照0.5秒间隔次第炸响,弹片在崖壁上刮出放射状裂痕。
“成了!”陈石头被硝烟呛得咳嗽,却笑得露出白牙,“这叫五鬼拍门阵!”
医疗帐篷里飘出呛人的辣椒味。
吴清远医官正在蒸馏器前忙碌,铁锅里翻腾着暗红色的粘稠液体。
这个金陵大学药学系的高材生,此刻用捣药杵把干辣椒磨成细粉。
“猪尿泡要留输尿管!”他朝助手喊,手里不停往陶罐里加硫磺粉,“用丝线扎紧接口,灌装时戴三层纱布口罩。”
帐篷角落堆着五十多个鼓胀的透明囊体,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这是吴医官发明的简易防毒面具---用村民杀猪取出的膀胱做滤毒罐,内衬浸过辣椒酊剂的棉纱。
昨夜他带人摸进鬼子的废弃营地,从防化手册上撕下的图纸此刻正钉在案头。
突然,伙夫老张头抱着坛子冲进来:“吴医官!你要的芥菜汁!”
吴清远眼睛一亮。
他接过坛子将墨绿色液体倒入蒸馏器,混合着生石灰的刺鼻气味顿时弥漫开来。
这是他从县志里找到的古法---芥末蒸汽能刺激黏膜,但配合薄荷油却能缓解呼吸道灼烧。
“给每个面具加装呼吸阀。”他把竹管插进猪尿泡,“用蜡封死缝隙,记得测试气密性。”
帐篷外忽然传来欢呼,炊事班正在试验“辣椒烟雾弹”。
吴清远望着升腾的红雾,想起导师在金陵实验室里的叹息:“现代战争需要现代医学。”
此刻他却在太行山里,用最原始的药材对抗最先进的毒气。
杨铁匠的铁砧上火花四溅。
这个太原兵工厂的八级钳工,正用缴获的日军钢盔打造“鬼影碉堡”。
烧红的铁皮在模具里弯曲成射击孔形状,冷却后刷上混着炭粉的树胶。
“杨师傅!”民兵队长栓子扛着松木进来,“你要的弧形支架!”
杨铁匠眯起左眼比量木料弧度,突然抄起钢锯截断半尺:“小鬼子的掷弹筒仰角42度,咱们的假工事要偏15度才像真的。”
他设计的可移动碉堡能容纳三个假人,内部装有发烟装置。
最妙的是底座装有木轮,用蒿草遮盖后能在夜间转移位置。
前天梁旅长视察时,竟对着假碉堡敬了个礼。
“给支架裹上湿牛皮。”杨铁匠把铁皮外壳扣在木架上,“等太阳晒干收缩,比焊的都牢靠。”
栓子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秀儿姐给的碎镜片,说装在射击孔里能反光。”
杨铁匠愣了下,随即大笑起来。
他小心地把镜片嵌在外壳缝隙处,正午阳光照射下,三座假碉堡同时泛起金属冷光。
远处盘旋的侦察机立即转向,朝着假目标俯冲拍照。
夜色降临时,小栓子举着油灯钻进地道。
这个赵家庄的放羊娃,带着三十个村民挖通了五条地下通道。
此刻他抚摸洞壁的加固木桩,都是陈石头用报废的枪托改造的。
“栓子哥!”地道岔口传来同伴的呼唤,“三号出口挖到老槐树根了!”
栓子匍匐爬行二十米,突然撞见盘根错节的树根。
他解下腰间的羊角刀---这是爷爷传下来的开山工具---小心地削去细根,主根部位则用火烤碳化法加固。
昨天他正是用这个方法,让地道从古墓群下方安然穿过。
“留个观察孔。”他在树根间掏出拳头大的空隙,“用苔藓糊外沿,插根空心苇杆透气。”
凌晨时分,钱伯钧跟着栓子巡视地道网。
在某个转折处,少年突然掀开伪装板,露出堆满陶罐的密室。
“这是吴医官的药材,这是秀儿姐的镜片,这是杨师傅的备用零件。”
他的声音在地道里嗡嗡回荡,“就算上头炸平了,咱们底下还能撑十天。”
钱伯钧摸到陶罐上的刻痕,那是林秀儿做的物资标记。
他突然明白,这座山的每寸土地都浸透着众人的智慧,就像老周雕的缠枝莲纹,看似杂乱却自有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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