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只要能制造基本的共识，那对话就一定会被导入我的节奏中。
对于威廉的话，于连虽然不认同，但完全可以理解与接受。
一支非常注重契约精神的，悍不畏死的，军纪严明的佣兵队。
而且，他们跟市民没有直接的压迫关系，甚至基本所有市民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没有人对山地佣兵有仇怨，有杀之而后快的情绪诉求。
山地佣兵，能起大作用。
“那么，如果我出更多的钱来雇佣你们呢？”
于连转移话题道：“既然你们消息灵通，那应该知道，我们正在城里策划什么。
“我可以出比代官更高的价码，不但继续履行他承诺的金额，额外将查抄的城主府里那些黑产，也给你们。
“相信这笔钱，无论是违约赔偿还是声誉损失，都足以弥补你们了。”
“你这话是认真的？”
威廉以仿佛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于连：
“你觉得我们是一支能被临阵收买，甚至还是口头期货收买的佣兵？你这简直是对我们的侮辱！”
很好，临阵加码也不倒戈。非常死脑筋，也非常好用。
“那么，我们再换一个话题。”
于连对威廉的话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相信你们都知道康匹涅城的市民起义，以及圣昆汀城的响应了。朗格尔城武装起义在即，整个北地都将陷入战火，一场与国王的军势直接对峙的大战。
“这样的情势，想必并不在委托时的考量内吧？情势变了，你们还有继续守约，或者以原价守约的必要么？”
眼看代官似乎急切地想说话，于连伸手掐了他一下，让他闭嘴。
威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眉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我们接受的委托，是在朗格尔城市民起义前，护送代官安全出城。情势的变化并不影响委托内容，战场本就瞬息万变，高昂的费用和保证金、抚恤金，本就是对突发状况的兜底。”
威廉的话很沉稳，也很坚定。
如果这条路也走不通的话……
“既然如此，让我们假设一个情境。”于连竖起手指，立在眉前：
“如果我现在立刻杀了代官，你们的委托已经失败，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们会竭尽可能的抢回尸首，为主顾复仇。”
“哪怕你们既不可能杀死我，也基本没可能从我手里抢到东西？”
“虽然我们山地人脾气比较犟，但如果实在迫不得已，我们也不介意用一些脏手段。”
看着威廉的脸，于连笑了。
这是看准了我并不打算在代官身上浪费时间，打算用市民当威胁？
心够黑、手够狠，而且敢当着我的面说出来，是不怕我当场发作，去除隐患啊。
作为敌人很烦人，但作为友方，那确实可靠。
虽然也可以就这么激怒他们，用山地佣兵的血，去激发朗格尔城市民们，更强烈的战争热情。但……手头能打的牌太少了，这支部队真的很诱人啊。
既然硬的他们不吃，那就只能曲线绕路了。
“行，我已经非常明白几位的血性了。既然如此，请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打算怎么送代官出城？”
威廉皱了皱眉。
他问这个干嘛？打探我们的计划？
他有必要问么？
“……你到底在想什么？”
“很简单。我们的利益诉求是一致的。”
不只是威廉，就连代官都瞪大了眼。
你这话能不能先把剑拿开再说？
看着众人错愕的表情，于连哑然：
“看起来威廉先生你不太相信啊。是这样，我感佩各位的忠勇，并对您五人展露出的战斗上的职业性，非常认可。
“从积极的方面说，我非常希望各位能够参与到我们的义军之中。一名经验丰富的、与国王和主教不具有直接利害关系的老练军事指挥官，这太珍贵了。
“而从消极的方面说，哪怕只有三四十人，如果您的队伍打算据守修道院，或是在城内引发骚乱，无疑都会给分秒必争的起义准备造成影响，更别说让市民们产生不必要的伤亡与损失了。
“所以，我们有了共同的利益导向：你们将代官送出城，完成你们的委托，恢复自由之身，我可以在这个过程中协助你们。
“而在此之后，我诚挚邀请诸位，接受来自朗格尔城的雇佣，与最广大的市民群众站在一起，共同为反抗暴政挺身而出。
“当然，雇佣委托的金钱，我们不会吝啬。”
那么，我已经出招了，你会不会接呢？
看着沉默的威廉，于连心中暗道。
时间在死寂中，一点一点的流逝。
“……我明白了。承您美意。”
面对这份捆绑条约，威廉终究是点了头。能避免伤亡的解决问题，总是比在高强的超凡者面前功败垂成、以死明志好太多。
更何况，同为民间武装，他本就不愿与非军人的市民搞死斗。
听完威廉他们的出城计划后，于连忽然觉得，这代官和老布尔，真是一对天作地和的对手。
按威廉的话，他们计划在确认暴动正式开始后，将代官化妆成修女，由装扮成修士的威廉等人送到城市边缘。
他们将用攀岩的岩钉和绳索强行翻越城墙，而后藏在城外的教会田产中，直到确认城主府被攻陷，然后一路向南投奔即将到来的平叛军。
老布尔他们准备武装起义，却根本没想过怎么结束战争；代官准备武装杀出重围，整个计划却全都建立在莫名其妙的天真上。
且不说他居然打算亲自确认起义成败，甚至在这样的局面下，他还敢把生存的机会寄希望于国王和主教的军队。
他是真不怕国王和主教借他项上人头一用？真不怕市民发现代官出逃，在周围搜山检海？
不过仔细一想，于连又觉得这事儿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从代官在密室里发飙的情况来看，多半是主教一直强迫他困在死局里。
贸然出逃，不但自己情理皆亏，还得面临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甚至被三方追杀的结果；指望山地佣兵送他偷越国边境进神圣帝国，还不如指望主教念旧情，留他一命呢。
这戈德温主教，真够狠的啊……
尽管于连心里吐槽不停，但面上当然是一切安好。他不咸不淡的提了几个细节上的建议，把翻墙的部分改成提前打通门卫、控制门岗，大方向上仍旧沿用了这个漏洞百出的计划。
对方计划的漏洞越多，可乘之机越多，调整的余地也就越多。
“……那么，就如此说定了：人多眼杂，山地佣兵除了威廉先生和两名护卫外，其他人都留在修道院内，代官由我们四人护送出城。
“如果出城时遇到意外状况，我会带着代官直接传送过墙，并且给你们三人施加隐形，你们趁乱翻墙出城。”
看着威廉点头，于连笑着向他伸出手。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以及未来能亲密合作。”
威廉走上前，与于连握手寒暄。在二人贴近时，于连以传讯术，传音入密的向其说道：
“加尔文修士让我代他向您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