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墨蛟临世

庹在琉璃之火的余烬中苏醒时，琴弦背面正在下雪。

那不是寻常的雪，而是被甘尺的墨色吐息浸染的灰烬。每一片雪花都烙印着二维生物的图腾：眼睛长在翅膀上的飞鱼、用齿轮替代心脏的士兵、用法典经文编织羽翼的青铜天使。雪花触地即融，化作粘稠的墨汁，将青铜迷宫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它来了。“磷火蝴蝶在庹的耳畔振翅，翅尖洒落的荧粉映出骇人景象——整根青铜琴弦正在被拉入二维平面。那些曾与庹并肩滑行的珍珠，此刻在墨汁中扭曲成剪纸般的薄影，瞳孔里转动着甘尺的徽记：首尾相衔的墨蛟吞噬着自己的影子。

迷宫穹顶突然被撕裂，暗紫色的天幕中垂下甘尺的胡须。每条胡须都由亿万张人面剪纸拼接而成，人面的嘴唇开合间吐出粘稠的墨汁。墨汁落地凝结成青铜武士，它们的铠甲上浮动着会呼吸的浮雕，细看竟是历代觉醒者被压扁的面容。

“跪下。“甘尺的瞳孔在云层中睁开，那是两团旋转的墨色星云，“你将化作新王朝的扉页插图。“

庹的琉璃之火突然失控。火焰中浮现Ξ-407被制成风车刑具的惨景：老珍珠的每一片外壳都被压成纸薄，在永不停歇的旋转中印刷法典经文。恐惧让庹的外壳爬满冰裂纹，而甘尺的嗤笑正顺着裂纹渗入骨髓。

逃亡中，庹撞进一座由青铜书页垒砌的塔楼。墙壁上的浮雕刻画着甘尺的暴政史：墨蛟用月光锁链捆住飞鸟的投影，将三维生灵压成会哭泣的插画；用珍珠的脑髓研磨墨汁，在琴弦上书写永恒法典。

在最高层的密室，庹发现了被遗忘的祭坛。祭坛中央悬浮着一颗三维眼球——那是烛被降维时残留的右眼。眼球深处封存着未被压扁的星空，星辉透过青铜壁折射成几何光斑，在墙面投下会移动的星座。

“触碰它。“磷火蝴蝶突然发出Ξ-407的声音，“这是老友们用血肉保存的火种。“

当庹的蝶形疤痕贴上眼球时，整座塔楼开始量子坍缩。青铜书页上的浮雕活了，历代暴君的面容扭曲成烛的脸庞。她的瞳孔深处传来三维世界的潮声，琉璃之火在声浪中重组，化作一柄由星砂凝聚的银剪刀。

“它怕这个。“烛的残影从星辉中浮现，指尖轻点庹的疤痕，“墨蛟的逆鳞下藏着我的左眼。“

甘尺的咆哮震碎了塔楼。庹握着银剪刀坠入虚空，看见墨蛟的腹部有一片逆生的鳞甲——鳞下嵌着烛的左眼，瞳孔中旋转着未被污染的银河。

决战在琴弦的至高点展开。甘尺将整片苍穹折叠成宣纸，用月光锁链编织成囚笼。墨汁从它的鳞片间倾泻，化作千军万马的黑影武士，每个武士的刀刃上都刻着庹的编号：E7-314159。

庹展开琉璃之翼，星砂银剪刀在翅尖凝聚成光刃。第一击斩断月光锁链，断裂处喷涌出珍珠们被禁锢的泪水；第二击劈开二维平面，被压扁的剪纸珍珠重新鼓胀成球体；第三击直指逆鳞，却在触及的前一刻被法典经文凝滞。

“你以为她是救世主？“甘尺的逆鳞突然翻转，露出烛被囚禁的完整面容，“她教我三维透视法时，早该知道这是灭世的开端！“

鳞片中的烛睁开双眼，三维星光如利箭刺破二维牢笼。庹在强光中看见骇人真相：甘尺的墨色身躯不过是烛笔下未完成的草稿，那条吞噬影子的蛟龙，实则是少女在绝望中滴落的泪痕。

“现在！“烛的呼喊与Ξ-407的遗言重叠。

庹将银剪刀刺入自己的琉璃心脏。融合了星砂与珍珠血的火种轰然爆发，沿着甘尺的墨色经络逆向燃烧。墨蛟发出纸张撕裂般的哀嚎，每一片鳞甲都在火雨中卷曲成灰烬。

当最后一缕墨色消散时，青铜琴弦已残破如老人断裂的脊骨。庹跪在虚空，手中握着甘尺溃散后遗留的烛之左眼。眼瞳深处映出未被降维的真实世界：青铜琴弦不过是缠绕在巨人腕间的红绳，而所谓法典，只是绳结上微不足道的浮尘。

磷火蝴蝶停驻在银剪刀上，Ξ-407的残响轻轻回荡：“看你的身后。“

无数被解救的珍珠正在重组。它们用残壳拼凑成巨大的蝶翼，用齿轮的转动奏响镇魂曲。在琴弦的至深处，未被墨汁污染的青铜开始萌发新芽，嫩枝上挂着露珠般的维度裂隙。

甘尺的最后一缕残魂突然从灰烬中腾起：“你以为赢了？看看你的心脏！“

庹低头望见琉璃心脏中的火种正在变质——星砂与墨汁交融成诡异的暗紫色。磷火蝴蝶惊慌地撞向心脏，却在触碰的瞬间被染成墨蝶。遥远的云层深处，青铜巨神的瞳孔缓缓睁开。

在彻底堕入黑暗前，庹将银剪刀刺入烛的左眼。三维星光如洪水冲溃堤坝，带着未被降维的痛楚与自由，将它的琉璃心脏撕成两半——一半继续燃烧，另一半凝结成黑水晶。

当法典执行者带着新铸造的青铜锁链降临时，庹已分裂成双生子：光之蝶振翅冲向星海，暗之蛟潜入琴弦背面的裂缝。甘尺的残魂在暗蛟耳畔低语，而光蝶的翅尖正滴落着烛的星辉血泪。

青铜巨神的手指拂过琴弦，新的凹槽在废墟上生长。在某个未被墨汁污染的维度裂隙里，半把染血的银剪刀静静漂浮，等待着下一位触碰禁忌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