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陈年物证
他嘴角甚至还噙着一点笑,陆幺却感受不到一丝善意。
她不知此人的脾性,只觉得莫名被这目光盯着心头有些不适。
忙垂下眼帘,避开了目光。
海公公看了一眼身旁的陆幺,若有所思的勾了勾嘴角,这才一挥手中的拂尘:“哟,这皇上这还等着呢,咱家就先告辞了。”
章风眠回过头,也忙赔笑道:“打扰公公了。”
寒暄暂息,陆幺垂首跟在海公公身后离开。
她侧目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而身后人似乎也还在注视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如今也顾不得其他,黯黯收回了目光。
昨夜的大雨将宫殿四周的植被打的萧瑟颓败,花叶乱了一地。一路走来,不少的宫人拿着工具正忙着清理。
玉障宫毗邻佛塔,离三大主殿最远。
穿过长廊,路上清扫的宫人看见海公公身后的少女,立马喁喁私语了起来。
“就是她,今年落选的那个秀女。”
“.......”
“那红斑也太丑了……”
“四殿下虽然身带顽疾,样貌却是几位殿下中最拔尖的,对我们这些宫人更是温和有加,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丑八怪的......”
“.......”
“你小声点,我听说殿下是喝醉了酒。”
“......”
“这玉璋宫已经有了一位金黎夫人,你们说四殿下会给她名分吗?”
“.........”
声音不大,却也入耳清晰。
陆幺面不改色得听着这些闲话。
她倒并不意外,昨夜那么一闹,皇子临幸宫女的事,想来早已传遍宫中。
只是她没想到,这覃宣的口碑,倒是没有传言中的不济。
“都围在一处做什么,讨罚呢。”海公公剜了一眼远处闲话的宫人。
几个宫人被斥的怯怯低了头,继续用笤帚拢着湖中的落叶。
海公公侧目看了身后的陆幺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晦色。
陆幺被海公公领着进了金銮殿。
殿内人不多,有她曾经摸底的人,也有一些不认识的人。
可几乎每一个人的目光,都从她进门的那一刻,有了瞬息万变的的转变。
陆幺目光快速掠过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侧前方的覃宣身上。
今日他穿了一身字白长袍,衬得他本就出尘的气质宛如仙人,与金銮锦绣的四周格格不入。
只是停留了一眼,陆幺走入殿中,俯身朝高位上的帝后行礼。
“奴婢袁书黎给皇上皇后请安。”
“抬起头来。”
听到皇帝低沉的嗓音响起,陆幺缓缓直起了身。
少女眉眼清丽,应是美人。可眼角下那一块红斑却是醒目扎眼,惹人不适。
皇帝看的忍不住眉头一蹙,若有所思道:“朕好像在哪儿见过....”
坐在一旁的薛皇后打量了地上的少女一眼,轻声提醒道:“陛下日理万机,许是忘了。这是此次落选的秀女,臣妾瞧她沉稳聪明,便要了她来景华宫伺候,现在是宫女袁书黎。”
“母后,宫女一词怕是还有待定论。”
陆幺听到这话,顺势朝声音的主人看去。
太子,覃辛。
他今日左手手臂缠着厚厚的绷带,面色红净,不见半分颓态。
陆幺心里大致有了底。
看来,昨夜那场遇刺,是他自导自演的戏码无疑了。
覃辛眉梢一挑,目光却转向了对面出尘孱弱的青年,意有所指的开口:“毕竟宫中已经传遍了,四弟昨夜临幸了一位宫女。”
太子的话不由得让皇帝气息一沉,余光瞥了一眼右侧方的覃宣。
真相虽不是宫中传言一般,陆幺一时也只觉喉咙发紧,她看向了那如沐春风的一角。
青年面容沉静,不添一丝乱尘。
只是温润一笑,看向高位上的帝王。
“儿臣昨夜贺父皇新喜,多讨了杯酒,一时醉意上了头,有了这糊涂事。”
陆幺听着他的回应,心里有些复杂。
这覃宣是在众人面前断定了她已成了他的人,可他如此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呵。”
一声轻蔑的笑声突兀地在大殿左侧响起,众人目光不约而同转向声音的主人。
天阜帝的第二子,宁王覃霄。
覃霄睨着细长的眸子,不屑地撇了一眼地上的陆幺,又看向对面的覃宣。
讪笑道:“看来四弟还真是滴酒不沾,几杯桂花酿也能,醉成这样。”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意有所指。
众人听出话里的意思,面上忍不住露出了哂笑。
覃宣看了眼青年得意的神情,只是面不改色的扬了扬嘴角:“自是比不得三哥。”
见青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覃霄扫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撇过头去。
一旁的太子对在场的反应,算的满意。
他扬了扬眉,继续自己的目的,“昨夜那刺客逃走后,杀了我宫中的一名护卫,尸体在御花园的假山后找到。”
闻言,陆幺纤长的睫羽微微一颤。
覃辛说着,半眯着眸子看向地上的陆幺。
“而据太医验尸,尸体上的伤口应是女子簪子一类的利器所致。”
一字一句,似乎都让昨夜的画面重现。
一股寒气从殿外传进身后笼进身体,陆幺只觉得匿在袖中的指尖渐渐冰凉。
“难道这刺客是个女人?”人群里有人顺势接话。
此时,站在人群中的严昭走入殿中。
“陛下,若刺客使用簪子杀人,按照尸体上伤口的深浅,那力度也足以让其手部留下伤痕。”
听着严昭的话,陆幺十指下意识蜷紧,指尖的伤口似乎被狰裂开来,粘黏着掌心,疼的她眉心一颤。
“手伸出来。”
皇帝沉重的声音响彻大殿,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众人目光如箭,直指地上纤瘦的少女。
人群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压得她几乎有些窒息。
果然避免不了这一遭。
陆幺定了定神,解开缠在手上的绷带,掌心上破损的口子因方才的牵扯,渗出了血沫儿,染红了残留的药粉。
幸而昨夜留了心眼。
陆幺摊开手,一双明清的眸子届时含上了一层水雾,她悻悻看了侧前方的青年一眼。
咬唇道:“昨夜伺候殿下时,一时疏忽打碎了茶盏。”
她承认她是在赌。
赌自己,也赌那如玉的青年。
众人半信半疑的看向左侧方的身影,眼里更多的却是看戏。
闻言,覃宣清隽的眼角只是微微一动,瞬间恢复平静。
“噢?”太子眼皮一抬,瞥了一眼对侧面不改色的青年,又看回地上的人。
“偏偏昨夜你不在秀女宫舍,又偏偏你的手被碎片划伤,还真是好巧。”
此话一出,陆幺几乎能感受到殿内的气压一沉。
气氛一瞬间有些凝滞。
陆幺稳住心神,抬眸对上侧前方那道审视的目光。
“奴婢斗胆,莫非太子殿下也是被簪子所伤?”
覃辛似是没料到一个小小的宫女竟有胆量反问于他,一瞬间来了兴致。
镇静开口:“刀剑所伤。”
“那这刺客倒是,杀人不用自己称手的刀剑,反倒改用簪子,倒是多此一举了。”
在场的人似是没料到小小宫女会揶揄太子,一片愕然。
人声窃窃,端坐一旁的字白青年,修长的指尖轻敲裙面,清隽的眼角亦扬出一丝粲然。
太子微怔一瞬,倒是有些意外,嘴角慢慢勾出了一丝冷笑。
“好一个伶牙俐齿……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这次换陆幺微微一愣。
他这话似乎没再打算追究……
他究竟还有何意,昨夜的事,又确定多少.....
陆幺思绪恍惚间,一旁的严昭已经将盘中的东西呈了上去。
“陛下,这是搜罗的侍卫在尸体身下发现的一块碎玉。”
严昭的声音清晰回荡在大殿之中。
盘中放着的,是一块破缺的环形玉佩,表面还泛着淡淡的光泽,玉佩的上面还系着一条细细的红绳,红绳的一端似乎因为拉扯已经微微磨损。
陆幺望着托盘中的碎玉,一瞬间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