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劫匪

叶铸只用了10分钟，就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这里是1907年的美国旧金山，叶铸和他的哥哥叶翔，奉纽约安良堂大佬李希龄的命令，刚刚干掉了一个叫巴尔默的家伙。

巴尔默是白人，旧金山县治安官。

李希龄则是纽约县副治安官，唯一在纽约担任公职的华人，纽约唐人街的无冕之王。

“金寿，待会儿我从前面冲出去，你从后面溜走，去码头等我，天黑之前我要是没到，你就想办法自己回纽约——”

20岁的叶翔满脸决绝，胸前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半个胸口都鲜血淋漓。

叶铸是第一次为安良堂做事，对巴尔默的实力估计不足，被巴尔默一个高鞭腿踢晕，叶翔拼劲全力才将巴尔默杀死，自己也中了刀。

叶翔在背着叶铸逃走的时候被发现，俩人现在躲在一户人家的地下室里。

好消息是，这家的主人貌似是出去度假了，家里没人。

坏消息是警察以及旧金山唐人街黑帮成员封锁了整个社区，正在挨家挨户搜查，叶铸和叶翔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

“等等——”

叶铸拽住叶翔，大脑飞速运转。

叶铸和叶翔的祖父，是美国为修建太平洋铁路从清帝国雇佣的华工。

说是雇佣，其实就是被卖到美国的猪仔，叶铸的祖父是太平军残部。

铁路修建完成后，由于清帝国不承认这些华工的身份，有家不能回，叶铸的祖父就娶了个墨西哥女孩，在美国安家落户。

1878年，李希龄被旧金山公所派往纽约，两年后，安良堂的前身联谊堂成立，李希龄被任命为纽约县副治安官。

叶铸的祖父和祖母都已经去世，叶铸的父亲租赁李希龄的房子，在纽约勿街经营一家武馆，所以叶家要时不时为李希龄解决一些麻烦。

纽约安良堂是旧金山安良堂的分支，这就是叶铸和叶翔来旧金山“出差”的原因。

理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叶铸不禁为这时代人们的智慧感到惊讶。

在这个没有监控的年代，就有人从美国东海岸到西海岸“出差”，难怪美国破不了的陈年积案那么多。

虽然没有监控，华人的外貌特征还是很明显的，这也是旧金山唐人街堂口也在找叶铸和叶翔的原因。

如果找不到，他们就要背锅。

“分开走，逃出去的几率大一些，我要是回不去，记得替我尽孝——”

叶翔检查手枪，里面的子弹是满的。

这是巴尔默的手枪。

“等他们进来，找机会劫持人质！”

叶铸四下里巡视，从墙角拎起一根撬棍。

“他们只要看到我们，我们就会被乱枪打死。”

叶翔摇头，现在对叶铸和叶翔来说，堂口比警察更危险。

尤其是旧金山安良堂。

警察抓到叶铸和叶翔，还要调查他们为什么要杀死巴尔默。

如果是被安良堂抓到，叶铸和叶翔会被直接灭口。

“所以我们要挟持警察！”

叶铸为了逃命，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警察？你不要命——”

叶翔脱口而出。

叶铸默不作声。

这哥俩刚刚杀死的治安官，大概相当于旧金山县警察分局局长。

让叶铸没想到的是，来叫门的不是警察，而是堂口兄弟。

唐人街堂口很多，旧金山这边不太清楚，纽约唐人街比较大的堂口有两个，一个是叶铸和叶翔受雇的安良堂，另一个是协盛堂。

纽约那边，县副治安官本人就是安良堂大佬。

旧金山这边也没好到哪儿去，警民关系同样很融洽，警察和帮派分子一起执行任务，配合是否默契先不说，声势的确浩大。

叫门的家伙贼眉鼠眼心眼儿还挺多，敲门的时候不动声色，看似是在门前石阶上磕了磕鞋子，鞋底的灰尘也就很自然的覆盖了石阶上的血迹。

血迹是叶翔进门时不慎留下的。

“先生，这房子是空的，门和窗都完好无损，里面没人。”

贼眉鼠眼秒变浓眉大眼。

白人警察确实好糊弄，完全没起疑心，继续去下一栋。

贼眉鼠眼第六感很敏锐，准确找到叶铸和叶翔的位置，隔着窗户和窗帘给了一个晦暗难明的眼神，跟着警察去下一户。

现在叶铸可以确认，他们必须马上离开，否则这帮人确实要灭口。

但如果叶铸和叶翔要逃走，这帮人不仅不会阻拦，而且还会提供帮助。

毕竟都是一个堂口，怎么着也有几分香火情，安良堂的总堂主可是四字复姓大佬。

不过要逃走也不是那么容易，唐人街的情况很复杂，巴掌大点的地方势力错综复杂，山头林立，有人想放叶铸和叶翔走，就有人想把叶铸和叶翔留下来，警察没有注意到的小细节，明显引起了另一拨人的注意。

不过光天化日下，这些人也没有那么大胆子直接冲进来，多半要等到夜色落幕再动手。

叶铸叹口气，推开地下室的门，沿楼梯上楼。

“现在怎么办？”

叶翔看着房子四周隐隐约约的人影眉头紧皱。

这房子是木头搭的，人家都不需要冲进来，一把火就能烧光。

叶铸上楼直奔主卧，希望能找到传说中美国家庭必备的医疗箱。

这家人看上去貌似挺殷实，地上铺着地毯，靠墙一排油光锃亮的深色大衣柜，旁边还有一部带大喇叭的金色留声机，壁橱上的照片墙由大大小小十几个镜框组成，叶铸对踌躇满志的男主人和笑容灿烂的女主人说声抱歉，就开始翻箱倒柜。

医疗箱没找到，倒是找到一把左轮手枪。

叶铸对一大堆金银首饰没兴趣，检查下手枪确定弹仓是满的，塞进腰间打开衣柜找了件丝质睡袍，撕开就给叶翔裹伤口。

“我没事，不用管——”

叶翔还嘴硬逞强。

如果刚才叶翔是让叶铸冲出去，自己从后门溜走，叶铸肯定不管。

现在肯定要管，不算兄弟感情，这也是生死之交。

这年头的习武之人，多半也会点跌打损伤，叶父教人习武强身的同时，也开医馆补贴家用，叶翔也就没对叶铸的手法感到惊讶。

胸口的伤口不太好包扎，叶铸多裹了几圈，再从衣柜里找件男主人的衬衣换上，这时候叶铸才注意到，他这便宜老哥居然还挺帅的。

叶铸的祖父和父亲娶的都是老墨，没准还有西班牙或者印第安血统，帅上加帅。

老哥都这么帅，自己也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

大衣柜旁边就有穿衣镜，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叶铸还是去照照镜子，差点没忍住当场给镜子里的帅哥磕一个。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既然长得这么帅，一身破旧鸭舌帽，黑色廉价西装，以及折痕堪比癞皮狗的破皮鞋就不太符合叶铸的习惯。

叶铸照镜子的时候，叶翔已经开始在大衣柜里翻翻捡捡，还挑了件灰色的风衣扔给叶铸。

叶铸犹豫再三，还是走进卫生间。

还好，已经是第三代华裔的叶铸没有辫子，省了很多事。

叶铸把自己洗剥干净，雄厚的本钱又多了几分信心，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蓝色条纹西服，居然还挺合体。

叶翔表情凝重。

叶铸洗澡的时候，叶翔已经在窗帘后面看半天了。

估计是下班时间到了，警察已经撤离，黑帮分子还不死心。

叶铸站在另一侧窗帘后，打量这个社区。

美国的社区都差不多，华人聚集在唐人街，法裔有法语区，意大利黑手党的地盘是意大利区，泾渭分明。

这里应该是一个中产社区，房子都是前面带草坪后院是花园的独栋别墅，以木栅栏或者灌木丛作为分隔，有几户居然还有车库和停车位，明显已经晋级富裕阶层。

现在可是1907年，福特的T型车还没有开卖呢，一辆汽车要卖两三千美元，高档货。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这些旧金山同行才不敢放肆。

但等到夜幕降临，即便中产阶层交了再多税，也挡不住水火无情。

一辆黑色轿车从远处晃晃悠悠驶过来，叶铸计上心来，招呼叶翔一声，飞奔下楼。

叶翔刚跑下楼梯，叶铸已经冲出门跑到街道上。

轿车刹停，尘土飞扬，居然还夹杂着马粪的味道，都交了这么多税了，也不说把路面修一修。

“F***——”

刚下班的汤姆骂骂咧咧从驾驶位伸出头，然后就被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顶住脑门。

“不要叫，也不要有任何动作，按我说的做，我就不会伤害你！”

叶铸是决心要将劫匪这个工作发扬光大。

汤姆瞠目结舌，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叶铸和叶翔就分别上了副驾驶和后座。

“开车，立即出城！”

叶铸竖起风衣的领子，将大半个脸庞遮住，头发就顾不上了，反正夜色下黑乎乎的也看不清楚。

“好的，好的，我会按照你的吩咐去做，请不要伤害我，我的妻子刚出生，我还有四个孩子要养——”

汤姆语无伦次，差点把油门和刹车搞错。

放心吧，搞不错的，这年头油门没在脚底下，在雨刮的位置上。

路过旁边灌木丛的时候，叶铸还是注意到几个扭打在一起的身影，动作相当激烈拳拳到肉，似乎还有血花飞溅，看样子似乎都是华人。

旧金山安良堂总算还有点良心，没有把事情做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