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9章
李尧也参加了追思会。
多年未见,他苍老了许多,穿着深色的风衣,代表家人出席,站在风口收大家的礼金。周褚安以前乐于助人,人缘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所以,包的红包都很有诚意。
特别是翟芳芳,她连发数条视频,在网上募集了很多钱,要以周褚安的名义成立一个见义勇为基金会,捐给南山学校。
见义勇为的,又是初恋,又是校草,顿时引发了强烈的共鸣,翟芳芳一夜涨粉上百万。
而被救的郝蝉则经历了长达数月的网暴。
蓦地,一个啤酒瓶递到了他手里。
李尧抬头,看见醉醺醺的郝蝉。
前些天,她吞安眠药自杀的消息在群里疯传,尽管后来澄清,那不是自杀,只是一场试验。
没有人信。
之前就有人拍到她凌晨崩溃大哭,抱着酒瓶子,被打120急救送进医院。
看到鲜花团簇中的那张黑白照片,少年鲜活而明媚的眉眼,郝蝉再也绷不住,双脚一软,扑过去失声痛哭,她痛彻心扉的样子让现场陷入一片沉寂。
同学旧友都上前安慰鼓励她,逝者已逝,生者应当坚强。
郝蝉内心深受触动。
17岁父母闹离婚,她变得阴郁孤僻,不再喜欢集体活动,也不怎么搭理同学,体育课总是回教室趴在桌子上睡觉,班级合唱也无故缺席,艺术节时班长来找她帮忙参赛拿奖,她硬邦邦一句“没兴趣”,那时候,在无形中得罪了很多人。
期末考试的高敏感期,午休时在寝室闹了点不愉快,有人往她的床铺上泼了一盆冷水。铃声响起,大家都上床睡觉了,值周的高一女生看到她没上床,就记了名字。
周褚安是学生会会长,每天中午都要负责统计完纪律问题,反馈给组织部才去休息。
他看到郝蝉的名字时,眉头紧蹙,利用职务之便让那个高一女生把郝蝉从宿舍里叫出来。
学校里的白玉兰开得正盛,铺在他身后,摇曳着柔软的香气与春光。
郝蝉穿着睡裙,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皙白的小腿有微风萦绕,掩着目光所及的幻想。
春寒料峭,她刚刚又经历了女生间的矛盾和摩擦,被周褚安那样直白地盯着看,觉得挺没面子的,撇撇嘴问:“什么事?”
周褚安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谁欺负你了?”
“没有。”郝蝉故作镇定。“你不去休息,到底找我干嘛?”
可是,什么都逃不过周褚安的眼睛,他招了招手,说道:“过来。”
“过来干嘛?”
她又不是猫狗,招招手就过去。
“你过来。”周褚安语气很认真又坚定,好像真的有什么要紧事。
对她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
又或是他名声在外,又总被表彰,她就笃定他是一个好人。
站到他跟前时,突然矮了一大截。她平时都穿很厚底的鞋子,还垫增高鞋垫,看上去有一米七,排队的时候都在女生的最后排,现在穿着平底拖鞋,只有一米五八。女生叫她下来的时候,她不知道是周褚安的意思,现在完全彻底地暴露了身高,更加咬牙切齿。
她是天秤座,太阳处于落陷失势的位置,又或者是受了周春梅的熏陶,就会很在意外在的这些东西。报身高的时候会多报几厘米,说一米六四。
显然,周褚安发现了这个秘密,流露出一抹似笑非笑、上下打量她的奇特目光。
他抬手,汇总纪律的纸张挡住她的侧脸,郝蝉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气息贴近,轻轻触碰了一下。
“喂!”郝蝉着急地环顾四周。好在大家都午睡去了,没什么人,不然肯定就死翘翘了!
“这是你欠我的,现在还清了,你回去吧。”周褚安笑着说。
他满意地舒展四肢,春光从指缝见倾泻下来,女孩子就是香香软软的,他的宝贝,可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
事后他用了点手段,查出泼水的女同学,针对郝蝉的理由竟然是她穿内增高,800米测试还跑第一名,而女同学跑五分多钟,不及格要重跑,郝蝉路过她时,不经意地流露出那种嘲讽的表情。所以心里产生不平衡,想要报复她。
周褚安叫了几个兄弟一起把那个女同学堵在篮球场的墙角:“不是我说,你惹她干嘛啊?”
没想到这个女同学家里亲戚有点权势,也是个恃强凌弱的:“可是我们女生都很讨厌她啊。”
周褚安脸色一沉,假装掏了掏耳朵,然后问:“谁说的?”
女同学立马闭嘴,没把别的人抖出去。
陈律看他拳头都捏紧了,急忙架在中间缓和气氛:“周哥,你不会动手打女生吧?她是虚胖,不抗揍的。”
周褚安说:“我可不惯着她。”
女胖子双膝一软,跪了下来,百褶裙像新娘的盖头,那几个男生哄笑起来:“就这种货色还出来欺负别人,真没劲。”
这些男生都是校队的,运动型,像澳洲袋鼠一样,露肌肉很有压迫感。
“周爹,你是太紧张你家闺女了吧。”
刚刚,周褚安一拳头砸在女胖子头旁边的墙上,留下光荣的血迹。
女胖子吓得哇哇大哭。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欺负她,就是大家都很讨厌她啊。”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郝蝉的坏话,气愤地指责她:“你们都被她的外表蒙蔽了!她就是个NPD啊!”
“明明之前还对我嘘寒问暖,对我很好的,勾起我的好感,我都把郝蝉当成自己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了的时候,突然翻脸无情。”
“我过生日邀请她,她冰冷地拒绝我,根本不把我当回事啊。”
“天天摆着个臭脸,好像谁欠了她一样。”
震惊了众人。
周褚安越听越气,“那都是你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而且,你根本给不了她幸福。”
“郝蝉肯定是觉察到了你的变态心理,才刻意远离你的!你不从自己身上反省,还去找她的麻烦?嗯?”
“你是没人要,才盯上的郝蝉吧?觉得她好糊弄,好骗。”
“你还挺狡猾的,没有看起来的这么笨重。”
周褚安心思很敏锐。
被识破的胖女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瘫坐在地上,两条腿跟面点师傅手里不断拉伸的面条一样上下晃动:“那又怎样?你们这群讨厌鬼,快点滚开啊!”
“以后,不准再靠近郝蝉。”
周褚安警告完女胖子以后,就离开了。
郝蝉像一只沉睡的蝉,钻入黑暗的土地里。
而追思会上,胖女讲述完当年的事之后,郑重地和郝蝉道歉了:“对不起,我答应周褚安向你道歉,可是我没有做到。没想到今天还能再见到你,虽然事情过去很久很久,心里总是过意不去。这是迟来的道歉。”胖女人突然拉住她的手,言辞恳切:“郝蝉,你会原谅我吗?”
如果郝蝉不原谅,那么周褚安那种脾性,死也不会放过她的。
难怪她总感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折磨、在惩罚她。
如今见了照片上的那个人,胖女的直觉告诉她,都是贪心惹的祸。今天她当着周褚安在天之灵的面,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原谅。
心诚则灵,心诚则灵。
“我挺后悔的。”郝蝉抹掉眼里的热泪,望向那张黑白照片,往事历历在目,一帧一帧地在眼前播放。“不经意间,失去了很多珍贵的东西。”
那只蝉,破土而出,要化为绮丽绚烂的蝴蝶,独自去对抗命运的飓风了。可是他说,少女的翅膀太薄太脆弱,若是再要背负上别人的命运,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他宁愿自己再也飞不起来。
所以,才停留在那一年吗?
不要这样。
郝蝉哭得涕泗横流,一颗心都要窒住。
“你哭得再伤心又有什么用?”翟芳芳生气地把她拽开,挡住她看向尊容的视线。“是你害死的他啊。你不偿命,假模假样地在这儿掉两滴眼泪就完事儿了?你知道我为他付出了多少吗?你这辈子,难道就只会坐享其成?”
“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要一天到晚的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真是晦气!”
翟芳芳觉得郝蝉这样,只是博取大家的同情和关注,根本不是真的伤心难过,表演的成分占一大半。
“你不要再刻薄了好不啦?”胖女跳出来反驳道。“你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周褚安喜欢的人又不是你,他只会觉得你多余。”
翟芳芳为了这次追思会忙前忙后,累瘦了好几斤。可他们居然不领情,都帮着郝蝉说话,这让她非常意外且气愤:“嗳!你们搞搞清楚,我才是周褚安最亲的人,我多余?你们知道我募集到多少资金吗?”
“那都是你扮演周褚安的初恋诈骗来的。”胖女继续反驳。“你还演上瘾了。当着周校草的在天之灵,你再演一个试试?不怕塌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