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风铃笙
下意识地持弓在手。
旋即,听着老屋内,均匀细密的呼吸声,沈言眉梢微挑:
这,一点都没藏,感觉不像有“刁民”想来害“朕”的啊?
略一沉吟,少年还是用左手,把那张虎力战弓护在身前,右手搭在箭囊上,摆出一个随时可以激发连珠箭的姿势。
接着左脚抬起,脚尖轻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
屏气凝神的瞬间。
沈言以才气汇聚、清光熠熠的双眸,向自家老屋内望去。
稍加端详。
少年脸色发黑。
不是,这谁啊?
在他的视线中,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姑娘,正仰面朝天、四肢摊开地,在沈言那张床上,睡得一塌糊涂。
少女带着满脸幸福的表情,半梦半醒间,鼻尖不时微动,打一两个可爱的小呼噜。
“唔。”
忽的,这姑娘的耳朵尖动了动。
“啊,书生你回来啦!”
说着,少女睁开眼睛,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你回来得太晚,我又等得无聊,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嘻嘻!”
看她那副样子,明眸皓齿,柳眉琼鼻,黑白分明的眼睛和利落地扎在脑后的马尾,于夕阳的映照下,竟呈现出来一种莫名绮丽的绯红色,倒是与少女那朱红上衣相称。
所......以呢?
沈言难得地磨了磨牙。
因为等得太久,所以,就直接在一个陌生人家里睡着了?
心也太大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明明是个赏心悦目到不行的漂亮女孩,可少年总觉得,这姑娘身上,冒着三分傻气。
盯着少女因睡乱而翘起来的几根头发,端详片刻。
沈言轻叹了口气:
“姑娘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哦!”
少女瑰丽的眼眸陡然间明亮起来:
“我找人问过啦,大家都说,想要找人代笔的话,最好的就是书生你。所以,我就过来啦。”
“不敢称最好。”
沈言摇了摇头:
“姑娘的意思,是希望在下,帮你写一封书信?”
“嗯嗯!”
“说起来......”
沈言笑笑,反正也没从这姑娘身上感到有什么威胁,少年将长弓倚靠在桌畔,转身取出纸墨笔砚:
“龙场县能代写书信的,不止一人,姑娘何必要等?”
“因为你字写得最好。”
身侧,少女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眉眼弯弯地笑笑:
“而且,书生你长得也很好看啊!”
话音未落,少女竟伸出一截白生生的食指,作势去刮对面少年的鼻子。
沈言身怀“明眸”,目力何其敏锐。
稍一仰头,便轻巧地躲了开去。
“切。”
少女低声嘟囔了一句:
“反应真快。”
沈言不置可否地轻轻点头,他已然将信纸铺开,墨汁研磨均匀,笔尖蘸了数下:
“姑娘要写给谁,写些什么内容?”
“写给我最好的朋友。”
少女拍了下光洁的额头:
“诶,我跟你说,那姑娘要多可爱有多可爱的,书生你可不许对她见色起意啊!”
“?”
沈言一时失笑:
“我跟那位小姐素未谋面,又怎会动什么心思?”
“哦,也是哈!”
少女挠了挠头:
“那,我说你写,写好后再给我看下。我其实识字的,就是写得不太好看而已......”
随即,这姑娘又用颇为清脆的声音,叽叽咕咕地说了半晌。
沈言挑挑练练,勉强整理了一篇十分漫长的游记出来。
内容大体上,是这位格外开朗的红衣姑娘,游历黔中行省的种种见闻,其中还夹杂着她对部分诸如“鱼腥草”之类的当地美食,吐吐舌头做出的惨烈评价。
将一沓厚厚的信纸,大致浏览过后,少女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书生,多谢你啦!”
说着,伴随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一大把铜钱被她撒在桌案上,少女猛地双掌合十:
“抱歉,我身上就这么多钱。”
“写一封信,十文而已。”
“啊?”
少女樱唇微张,颇为心痛地看了眼桌上的一百多枚铜钱,继而摇了摇头:
“算了,都给你啦,本姑娘掏出去的钱,哪有往回收的道理!
“告辞!”
她转过身,不过,随着马尾发梢晃动,少女又回过头来:
“对了,我叫风铃笙。
“风铃的风铃,‘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的笙。
“书生,咱们后会有期喽!”
沈言抱拳,微微拱手。
然后,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故意将目光挪向窗口:
“修文府锦衣卫百户,李耀,近日恐怕会在龙场县中,调查一起大案。
“虽然他已经选择杀良冒功,可‘大盗风中客’要是不想自投罗网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往城中去。”
“啊哈哈。”
红衣少女风铃笙忽地停下脚步:
“你居然知道这回事啊......”
她自言自语般说道:
“我就是‘大盗风中客’没错,不过,书生你不要害怕,我只偷东西,不杀人的。”
“这次真的要走了,还有......
“谢谢你!”
与此同时,少女足尖轻点,身形如同化成了一阵风,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沈言伫立在原地,嘴角微微上挑。
且说。
那位言语盛气凌人、行事肆无忌惮的锦衣卫百户李耀,给少年留下的印象,异常糟糕。
反正你李大人的政绩,又不是我的政绩,闲来无事,给你添点堵,不也有益身心?
想到那位李百户,拿着赵立仁假冒的“大盗风中客”的脑袋去报功,结果还没过几日,“大盗风中客”就又开始在黔中行省活动了,沈言忍俊不禁。
......
随后几天,一切平安无事。
李耀带着麾下锦衣卫,在龙场县徘徊数日,接连抓了不少人。
可在卢大人一封接着一封公文的催促下,修文府终究还是来了调令。
二月的最后一个下午,锦衣卫百户李耀,到底还是带着他的人手,在一片风平浪静中离开了龙场县界。
稍后,就有一名黑衣小吏赶到,口称:
“请沈公子到县衙一叙。”
对此,沈言欣然点头。
午后时分。
天光和暖,云淡风轻。
县衙内。
沈言同龙场县令卢钰见礼。
“贤侄啊。”
接连数日,卢县令始终悻悻然面容憔悴,即便其人不理庶务,仍是精神萎靡。
直到此刻,才勉强提振起一点精神来:
“赵府的事,勉强可以算告一段落了。”
“世叔此话怎讲?”
卢县令苦笑一声:
“李耀李光庭,这个人,虽然性情极劣,倒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这几日,他抽丝剥茧,顺着赵立德的关系,从县中挖出来些许线索,又抓到了几条或大或小的漏网之鱼。
“巫血教在本县的傀儡,应是被他清理干净了。”
沈言在旁,洗耳恭听之余,不时点头。
巫血教损失惨重,对他而言,无疑是一桩好事!
“对了。”
谈到最后。
卢县令从袍袖中,取出几页薄纸:
“贤侄你家中田亩的契约,我特地要了过来,不过,你如今功名未成,还是要以读书进学为重。”
“是。”沈言轻舒了一口气,抱拳行礼道,“学生铭记在心。”
......
将沈家的二亩薄田,以“委托”的形式,交给小陈正之父,对沈言多有照拂的陈家大兄——陈山民后,少年犹豫了片刻,还是去打来一壶烧酒,又切了半斤猪头肉,为沈叔公稍做祭祀,以示此事了结。
之后读了半夜的《论语》。
看一眼随身墨色面板:
【经学《四书五经》(小成)】
【进度:(964/4500)】
【效用:熟知经典,倒背如流,才气天成,过目不忘。】
整个二月,便算是过去了。
次日天明。
三月春来,阳光明媚。
书院。
今日讲学的是龙场书院里,另外那位八品儒家修行者,五经山长,吴益,吴叔进。
其人生性严肃,治学严谨,诵读手中这一卷《礼记》时,声音平淡,却不见有丝毫错漏,讲解经义,往往三言两语间,就说得鞭辟入里。
沈言听了一整日,自觉收获不浅。
审视自身,非但经学《四书五经》的进度增长飞快。
就连胸中才气,也骤然提升了一小截,达到近四寸高。
要是能在府试前,把才气积累到九寸的话,岂不是说......只要考中秀才,我就有很大可能,直接突破八品?
想到如刘老县丞一般,八品儒家修行者那强横的体魄,以及“微言大义”等神通,沈言不由得心驰神往。
等到傍晚时分。
吴先生放下《礼记》,以茶叶漱口后,开始闭目养神。
这时。
消失了半日的高明扬,忽地鬼鬼祟祟,闪身进来。
其人不尴不尬地向讲堂内的吴益吴先生行礼,继而面向在座的书院弟子,喜气洋洋道:
“诸位同窗,我刚刚去拜会了山长。”
这位身穿圆领青袍,修为九品大成,心思却颇为跳脱的年轻秀才,此刻抑扬顿挫道:
“圣人有言:‘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诸位,我已经给你们告好了假,明日大家一起,去春游沐浴一番,体会圣人的情趣。
“同窗们,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