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汝嘉洋：画和树

有一幅画，名字叫做《Kiss the rain》。一个老人，喜欢坐在自己别墅二楼阳台的躺椅上，身边放着一台老式唱机，胶碟总是不知疲倦地转着。老人习惯用玻璃杯冲一杯绿茶，独自一人，细细品尝。其实更多时候是一种欣赏，等着那嫩芽透过清澈雨水缓缓流入杯底，然向看向不远处。

那是一片秋天的草地，空旷得很。一旁有一个不大的湖，但湖水清澈见底——也很平静，不泛起一丝波澜。而周围是满山的树林，因深秋的金黄，纷纷扬扬，铺就一片属于秋天的烂漫。

很安静的画面，但，他不看这些。湖边的草地上有一家，父亲，母亲，还有孩子。追逐，嬉闹，不时可以听见他们的笑声。孩子有时会摔倒，但他不怕，因为有厚厚的草，有妈妈温暖的手和爸爸充满安全感的肩膀。老人看着这一切，脸上有一种不知名的微笑。他知道他们一家在树林。我在一旁。尽管并不富裕，但他们自家打理着一片小小的菜园。父亲每天都会去湖边打水以供家用和灌溉。孩子有时也会和母亲一起去拾些干柴。

老人总喜欢这么观望。他想，如果这一刻能够定格：老人，湖水，草地，父亲，母亲，孩子，定是一幅很美的画。每当这时，老人我会感慨。当他和那孩子一般大时，也有一个美满的家。没有汽车，没有别墅，但却有母亲的呵护与父亲的温暖。可是后来，在追逐名利的过程中，渐渐地忽略了这一切，直到今天，留下一种无法弥补的遗憾。

这是他埋在心里最深处的梦想，现在竟又重逢了。

不知什么时候，那一家已经离开。老人在躺椅上静静睡去。他回到他童年的梦中去了。

只有音乐还在继续，只有一旁还有一杯早已凉了的茶。

纪念一棵树。那时候，大院的前面有一棵栗子树。当栗子成熟的时候，我会捡石子去打，拣落下的栗子吃，味道很好。偶尔，我也会象征性地攀爬几次，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我总觉得树是很让人敬畏的，不介意人们吃它的果实已经是很大的宽容了。更多的时间，我只是对着树发呆，想很多事情。

那一年春天，在它本该长叶的时节，我发现那棵栗子树凋零了。落叶像秋天一样纷飞，阳光却那样耀眼。那时我就知道，它要走了。

终于，在一个下着雨的晚上，它轰然倒下。

后来，我跑去看了那棵树。想，树也和人一样，也是要生老病死的。数了数年轮，有七十多圈，像是古稀的老人，还是经历过抗战的。很庆幸战争并没有影响它的生长，让它一直站立到如今。很快会有人来处理倒下的树干吧。当作柴火烧了也好，当作雕刻材料也好，一个生命就是这么消逝的，像一朵风雨中飘零的玫瑰。

一切会随之恢复平静。只是那儿少了一棵站立多年的大树。

在那棵树倒下的几天后，我离开了村子。

……许多年之后，当我再回到村子的时候，特意去看了看那棵树倒下的地方，已有一棵新的树代替它了。也是一棵栗子树，也有一个孩子在打栗子，偶尔会象征地攀爬几回，但更多时候只是对着树发呆。他长大以后，也许也会回来看看这棵树。他不知道，曾经有一个小孩，和他一样，与曾经站在这里的一棵大树做朋友。

我常常想，如果没有这棵树，我的童年会怎样，该要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