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7章 步天歌
蠙城多了一尊供奉神祇的庙宇。
不同于三清四帝,西方佛老,东天道尊。
这一尊神祇名不见经传。
外来的人见此处雕像,只觉威仪无边,比之此地供奉历经四代的国师王菩萨相更加伟岸。
那神像泥塑金身,高约三丈,是一尊面白无须的青年将军。
将军相左手持鞭,右手拄着一柄巨剑,神色睥睨,俯瞰众生。
他瞳孔紧缩,不似人形,头顶枕鳞,覆着片片金箔熠熠生辉。
若问向本地人,得来的答复却详细异常。
这尊正法元帅下界临凡,率领三千水军,身先士卒,阻止了淮河水难。又舍生奋力,将巫支祁镇压在四千里外的三才磨两圣山中。
自从雕像塑造起,蠙城风调雨顺,三年来淮河风平浪静。
帝王将其奉为水界正法大帝解厄靖魔天尊清源帝君。国师王菩萨为其塑造金身,道家填作宝诰。更不时有天兵下界,早晚朝拜,宣扬其蟠桃宴上席间怀桃的往事,儒家也尊其为孝悌先君。
儒释道三家遵从,更引得无数闻名者往来朝拜,仅仅三年时间,蠙城规模已扩大三倍有余,其中百姓更是摩肩擦踵,来往不绝。
金身向西三千里处,帝王御敕正法元帅庙立于两圣山前,香火鼎盛。
念诵祈求之声不绝于耳,渐渐越过息壤,传入山体之中。
山中并不是石头堆砌,而是无尽河水。
河水之下,一处真空。
无形的气墙隔绝河流,形成三丈许的原型平台。
平台中心,巫支祁已化为人形,百无聊赖的倚在山壁之上。
在她面前,一颗粗糙的圆球漂浮在半空。
圆球本来光滑,可其外部却由一团粗糙的布料包裹,看其形制,巫支祁认出正是陆源当日所穿的披风。
就是这披风,阻挡了三昧真水的侵蚀,保住了陆源最后一丝生机。
而披风之内,隐隐散发出七色华光,正是当日国师王菩萨留下的七色宝珠。
此时宝珠流光运转,隐隐闪烁起来。
不多时,七色光芒大盛,一道青气从中显现,最终占据上风,将整颗宝珠染成青色。
巫支祁挑起眉毛,抬起了手臂。
紧接着她眉头一皱,只因一条鞭子正绕在自己身上,另一头嵌在宝珠之中,干扰了自己的行动。
巫支祁哼了一声,狠狠一拽,将宝珠牵动,指甲在山壁上划了一道。
“嘶...”
她这一阵牵动,宝珠中竟传出吃痛的嘶声。
随后青光渐渐黯淡,那一束披风也裹得更紧。
巫支祁嗤笑一声,“醒了就别装了。”
宝珠颤动,旋即从中发出一道清朗的声音,“水母娘娘,别来无恙。”
那道声音已经死死记在巫支祁的脑海之中,她对其的恨意已和大禹相同。
听着对方言语中的轻佻,巫支祁也难掩讥讽:“借你吉言,妾身还算自在。”
“只缘身在此山中,一种清孤不等闲,想必娘娘已经适应了这等年月,倒是让在下稍显心安。”
还是那么气人,就算没有形体,单凭一张嘴,巫支祁也被陆源气的咬牙切齿,“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陆源本就光棍,一听这话,更是丢掉了最后一丝提防。
能说出这话来,证明巫支祁是真的不敢杀他。
“你叫什么?”
“陆源。”
巫支祁冷脸转过身,指甲在山壁刻下陆源二字。
陆源虽然只剩一道真灵,可还能“看”清。
那山壁上除了巫支祁气急败坏留下的划痕之外,还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名字。
他的名字在最上方,其下才是大禹。
大禹名字在其上,自说明了巫支祁写下名字的原因,显然是恨意已经溢于言表,要时时看着仇人的名字,才能聊以慰藉。
至于他的名字在上,恐怕她对自己的恨意已经超过了大禹。
这也可以理解,大禹将其镇压几千年,好不容易有了脱困的可能,却被自己再度镇压...
除了这两个名字之外,最下方竟还有个让陆源意想不到的名字。
镇元子!
看到这个名字,陆源心下悲戚,一股无法言说的情绪涌入灵台,整颗宝珠顿时七色闪烁。
若是将来惹出祸端,你不能力敌,为师自会来救你。
回想起这一幕,陆源百感交集。
巫支祁冷眼看着这一幕,叹了一口气,“你有个好师父。”
天生地养的生灵,看着陆源有个好靠山,不免心向往之。
息壤封山当日,那牛鼻子老道便飘然落下。
仅仅一招便拍开山中的半条淮水,息壤都震得隆隆作响,将巫支祁按在地上。
那股滔天之力宛若神罚,甚至犹有过之。
数千年前,她面对庚辰、应龙、大禹及无数神将都没有这般压力,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抗拒着她的存在。
那股无法反抗的镇压,让她连屈辱都不敢升起,发出颤抖都是奢望。
等那牛鼻子看清了陆源的状况,杀机才慢慢隐去。
至今她对那牛鼻子老道不带感情的一瞥依旧记忆犹新,一道目光,便胜过了千万句威胁。
心下至此,陆源语气少了些夹枪带棒,“敢问娘娘,家师给我留了什么指点。”
“没有。”
巫支祁赌气地扭过头去,显然不想在镇元子的事上多说。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这种委屈,那股天地之力瞬间就打碎了她所有的尊严。
沉默半晌,巫支祁又有些沉不住气。
她都憋了几千年,终于有个生灵出现在面前,哪怕是仇敌,她也要多说说话,补上几千年的亏空。
“那珠子是摩尼珠,蕴含了所有的功德、智慧和佛法。等于说那个秃驴将自己全部的身家交给了你,所以你才能保留一丝性命。
你那个袍子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能保你真灵不散。”
巫支祁顿了顿,也不管陆源是否有回应,扯着腰间的赶山鞭,又是报复似的轻挥,将鞭子那头的陆源甩了个天旋地转。
她窃笑一声,指着气墙隔绝之外的水中,“你师父留的。”
陆源稳固心神,细心观瞧着。
“你师父说你不破不立,赶紧看,看明白了用赶山鞭把山劈开。”
虽然如此说着,可巫支祁显然不抱希望,她天生地养的灵根,悟性通天。看了三年,却半分没有看懂,更别说这长虫成精的陆源。
要不是赶山鞭那头拴着陆源,她早就每天朝着山壁劈上百八十回。
陆源定睛观瞧,水中并无生灵,只是其中闪烁着无数光点,四下排列,散乱非常。
“看懂了么?”
“这是星位。”
巫支祁收回视线,怪不得自己没看明白,她已经几千年没有看过星空了。
不过陆源答的飞快,让巫支祁心中升起一丝希冀,“有头绪么?”
“步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