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白狐
龙渊山脉绵延横亘数千里,似一条蛰伏卧龙沉眠于大虞边境,将十万大山中的猛兽巫觋与大虞隔绝。
山间古木参天,雾霭稀薄。
深处不时有猛兽嘶吼,惊起飞鸟穿林。
李长安与李怜月二人离开家门,又绕道远路,避开一众村民,此刻已是行至山脉最外围,于一棵虬结古树旁驻足。
“大哥可还记得如何追寻禽兽踪迹?”
李怜月额头见汗。
见李长安俯身自地上抓起一捧泥土,置于鼻尖嗅了又嗅,有些狐疑。
她忽而记起,兄长自幼眼疾缠身,故而父亲生前似乎从未带兄长进山打猎。
本就不存在的东西,如何能记得?
李怜月顿时面色微白,有些懊恼此前没能劝阻兄长进山,接下来可该如何是好?
虽则心中这般想着,但望向兄长的目光中仍带着些许希冀。
可李长安接下来的话语,却让她悬着的心,终是死了:“不曾记得,不过并无大碍。”
李怜月正待叹气,却瞧见李长安似有所觉,继而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矢搭于弦上,蓄弦挽弓。
直至“嗖”的一声,箭矢激射而出,消失于前方不知名处。
她定睛细看,却什么也没瞧见。
“跟上!”
李长安却不等她搞清楚怎么回事,招呼一声,便径自朝箭矢落处快步走去。
几息过后,李长安于一草丛间驻足,随手拨开,躺在二人面前的,赫然正是一只灰毛野兔。
箭矢穿透心脏,已然毙命。
“大哥是如何发现这灰兔?还有这箭术如何这般精准......”李怜月见状,眼睛睁大,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二人先前所在那株大树,距离此处少说四十步,兄长此前哪里有这等本事?
李怜月忽觉自己这位兄长身上,似是笼上了一层迷雾,云遮雾绕,让她有些看不真切。
但心下对于兄长眼疾的那份顾虑,此刻已是全然消散,不留半分。
无论如何,对于如今危机重重的李家而言,这是好事。
李长安不作回应。
只是默默将箭矢拔出,擦拭箭头上的血渍,随后将灰兔交于李怜月。
【箓主:李长安】
【箭术(小成),效用:隼目、箭无虚发】
【偿还次数:2/100】
“果真有用!”
“我虽无打猎实战经验,不懂追索之道,但有这奇异道箓加持,五十步内,飞禽走兽只需入我眼帘,便断无逃脱之理,也算方便。”
至此李长安对秋税再无顾虑。
李怜月拎着野兔,仔细盘算:“这灰兔体态肥硕,估摸着有六七斤重,若是拿去卖,按市价,至少七十文。”
“若是拿到父亲平素常去卖货的醉月楼,又能平白多出五文,如此便是七十五文......”
算下来,这只灰兔竟已顶得上兄妹二人现如今大半积蓄。
甫一进山便有了如此收获,李怜月心下只觉秋税有望,连日来笼罩头顶的阴霾,霎时消散不少。
“将那荷叶鸡给我。”
李长安将二人带来的荷叶鸡取来,略作思忖,将之放置于一株虬然巨树之下。
李怜月静静看着,不知兄长作何打算。
此物乃是村长赵大海所赠,二人恐有蹊跷故并未食用,将之留下非但毫无用处,反易滋生祸端,观之亦觉碍眼。
“走,我们且离开此处。”
待稍作布置,李长安转身往远处走去,李怜月随即跟上。
林间草木繁盛,足有人高。
二人就此寻了处茂密草丛隐藏,暗中观察,伺机而动。
若不仔细查探,极难发觉二人存在。
李怜月此刻已是明了。
守株待兔。
兄长这是用那荷叶鸡做饵,引诱山中禽兽前来啃食,待猎物上钩,便于暗处用冷箭射杀。
这是不满足于野兔,想要猎杀大型猛兽!
一只六七斤的灰兔,尚且能抵李家半数积蓄,若是能猎得野猪之类的大货,秋税困局弹指可破。
只是......
李怜月心下不禁又添几分忧虑,倘若将那豺狼虎豹引来,兄长果真敢张弓放箭?
万一没有一击毙命,那等待二人的岂不是暴怒残酷的血腥反扑?
如何能活命?
林深幽幽,鸟兽啼鸣,正当李怜月自忖时,却见那放置荷叶鸡的大树旁,似有了动静。
茂盛杂草之间,正有一颗毛绒绒的雪白脑袋探头探脑,四处张望,很是谨慎。
“是狐子!”
李怜月险些惊呼出声,赶忙捂住小嘴,生怕惊走这稀奇之物:“且还是异常稀少的白狐,城里贵人们最是喜爱!”
但紧跟着,却又觉奇怪。
只因这狐子和印象里不同,它探出来的半个身子上,似还带着什么物什。
只是相距甚远,她瞧不清那到底是何物。
李长安凭借‘隼目’却是看得异常清楚,那白狐身上缠着的,赫然竟是一碎花小包袱。
一时间他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龙渊山脉雄踞大虞边界,乃是一道天然屏障,而其阻隔的,正是十万大山中肆虐的毒虫恶瘴,乃至于更深处的妖兽巫觋。
传闻世上有妖,但十里村谁也不曾见过。
“狐族天性空灵聪慧,最是向往人间繁华、红尘烟火,常用幻术扮作身姿婀娜的妙龄女子混迹人群......”李长安脑海中不断回忆着对这个族群的刻板印象。
“这白狐装扮怪异,举止似人非人,难不成不是普通狐狸,而是狐妖,或是得了道的狐仙儿?”
“青皮已然压得我李家喘不过气来,若是此时横生枝节,又惹上个未知深浅的妖魅,怕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悲惨下场。”
思忖片刻,李长安还是默默收起弓箭。
李怜月见此情形,便知晓兄长已有了决断,顿时安心不少。
白狐珍贵非常,一张完整无缺的白狐皮毛价值极高,远非手中灰兔可比,据说于城中贵人们眼里,上乘狐裘亦是千金难得。
观察这白狐的行为举止,明显是开了灵智,他们兄妹二人恐怕对付不来。
得手还好,李家危局可解。
若是让它逃了,则后患无穷,寝食难安。
正当李长安二人思索之际,前方又有变化。
那鬼祟白狐似是觉得四下无人,并无威胁,索性从杂草间一跃而出,直奔那大树下的荷叶鸡。
竟就这么将之抱于怀中,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起来。
“这白狐便是开了灵智,怕也是不高,定然是只傻狐子......”
李怜月扶额,忽觉此前还是高估了那白狐的灵性:“它竟丝毫不觉,这荷叶鸡无端出现在这荒郊野岭,究竟有多么不合常理?”
“这般托大,恐怕择日便要丢了性命,与其如此,倒不如现在就让大哥你结果了它,免得便宜了他人。”
李长安对此亦是无言。
但还是伏在草间静静观望:“无需冒险,待其吃饱喝足离去,我们再寻猎物便是。”
那白狐似是饿极了,偌大一只荷叶鸡,三两下就啃了个精光,竟连骨头架子都不放过,悉数嚼烂咽下。
完事拍拍鼓圆的肚皮,打了个饱嗝。
只是拍着拍着,忽而爪子一软,竟就这么不动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暗中观察的二人一怔。
旋即李怜月怒声说道:“那荷叶鸡果然有问题!昨日父亲出发前,与那赵大海喝了两杯黄酒,后来才出了事。”
对此,李长安倒丝毫不觉意外。
思虑片刻,旋即拨开隐匿身形的草木,径直朝那白狐走去。
“过去看看,若是死了,便拿回去卖钱。”
几步之间,二人已是行至白狐近前。
细细望去,只见这狐子通体雪白,皮毛油光水滑,不见丁点杂色,确是不可多得的珍贵之物。
“若是将皮毛完整剥下拿去卖了,非但秋税凑齐,便是明年也绰绰有余......”
李怜月估算着这白狐的价值,两眼放光。
只是,说着说着,声音却愈来愈小。
只因她忽然发现,这白狐虽然躺在地上全无动静,但肚皮却在有规律地起伏。
不像死物,却只像是睡着了。
李长安早有所察,正估摸着要不要趁这白狐熟睡之际,冒险将之射杀,好拿回去换钱。
谁知李怜月话音方落,那尚在昏睡之中的白狐忽而翻了个身,“啪嗒”一声摔落在地,迷迷糊糊睁开了眼。
“小锅锅、阿姐,你们是啷个?为啥子都盯倒我瞧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