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失踪了

开灯，屋里找了一圈，没有秦子谦，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

按捺住失望心情，把三角梅拿出来，它已经被折腾得只剩残枝败叶了。把它扔进垃圾桶，又捡起来，将它跟阳台上其他的三角梅摆在一起，听说这花的生命力极强，我倒要看看强到什么程度。

小孩又开始哭。

要把这讨厌的小孩送到警局去吗？

如果警察知道我明知这小孩是我未婚夫的孩子，却把他送到警局，算不算故意添乱？

算了，先收留他一晚上吧。

胖阿姨留下的信，里面写有秦子谦父母家的住址和固定电话，我搜索了一下，是湖南永州的。

只能等天亮再打电话了，这个时候搅扰两位老人，不礼貌。

我开始翻家里一切吃的喝的玩的，搬到这个哭泣的小孩面前。

可就是哄不好。

他哭一阵，闹一阵。我哄一阵，他歇一阵。

一直折腾到12点多，我又累又饿又困，终于发脾气：喂，再不听话，我把你赶出去了！

小孩终于不哭了，爬上沙发，抽抽搐搐地睡着了。

我用毛巾给他轻轻擦了脸，和露在外面的手脚，再小心地把他抱到床上。

夜里1点多，一直到第二天早上8点，半梦半醒之间，我给秦子谦拨了十几次手机。

毫无例外，无法联系。

终于等到8点半，给永州拨号，空号。

我心里一阵恐惧——出什么事了？

我使劲回忆秦子谦去泰国前夜的每一个细节。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拿出新收的宝石，在各种仪器，放大镜，和不同光照下检测、检验、欣赏。

我也像往常一样看行里资料。

突然，他兴奋地说：猪头，快来看，很稀有的天然锆石猫眼，奇特的内部反射一个X，多有趣的包裹体。

我凑过去看了一下，一块深绿翡翠豆一样的椭圆形石头，里面清楚明晰地反射出一道肉眼可见的“X”眼来，灯照下，里面的包裹体有青草地般的感觉。

我有一点好奇：值钱不？

“虽然稀有，但不太值钱，几万块钱吧。”秦子谦说。

“噢！”我应了声，回头做自己的事。

过了一会儿，秦子谦又说：“猪头，快来看这个缅甸鸽血红的满火彩。”

为了不扫他的兴，我只好又凑上去，敷衍地说：真不错，几克拉？

“3.27克拉，这么干净的货，很少见，还是正圆形。”他用小小的镊子轻轻夹着那块火红的圆形宝石，用不同的灯光照射着它，然后自言自语道，“比重4：00；折射率，1.77；双折射：0.008……，还算完美，可惜有点小。”

“这个值多少钱？”我对好坏分不太清，但知道宝石价格是王道。

“这么好的净度、形状、火彩、正常来说，十几万吧，”秦子谦说，“如果放在拍卖行，碰到有钱又喜欢的主，大小几十万都有可能。”

“你要复检的是这个？”我问。

“这么小宝石，哪值得我亲自跑泰国？是这个！”秦子谦说完，去书房，打开保险柜，拿出一只蓝色丝绒便捷袋，又从里面拿出一个蓝色丝绒首饰盒，打开盒子，里面有一个透明小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一只比刚刚那颗红宝石大无数倍的蓝色宝石来。

我笑了：从来没看到你把一颗宝石包得这么严实，值不少钱吧？

“值些钱。”秦子谦得意地笑。

“无烧的吗？”我听说值钱，来了兴致。

我就是个大俗人！对宝石的兴趣，更多来源于它的价钱！

关于宝石，我觉得比银行业，证券业的东西，复杂太多了。

尽管秦子谦一有机会就教我辨认，可我依然记不清蓝宝石、蓝碧玺、钴尖晶、堇青石，方纳石、硅酸钡钛矿、坦桑石的比重，折射率，晶体，成分和硬度。也分不清红宝石、红石榴石、红尖晶石、红色碧玺、红贵榴石，有哪些口头可述的不一样。更觉得刚玉家族里，很多其它颜色——比如白色刚玉、黄色刚玉、粉色刚玉、紫色刚玉、黑色刚玉，都统称为蓝宝石，简直就是奇怪。

不过，耳濡目染这几年，我很清楚，真正高质的，上了大克拉的无烧红宝石、蓝宝石，钴尖晶石和祖母绿，都很值钱。

“来，看漂亮不漂亮？”秦子谦温柔地说。

我把头凑到放大镜前，一瞬间，整个人便被一片说不出的紫蓝色吞没了，这蓝色神秘、高贵，沉静浓郁又光彩照人，在光的照射下，它隐隐散发出一种孔雀羽毛般的火彩来。又像是深海中的璀璨明珠，散发着神秘诱人的光彩。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对着一块蓝色石头，感到词穷，说：天哪，怎么会有这么美的蓝？

“你觉得是什么蓝？”秦子谦问。

“说不出来，没见过这种蓝，大自然太奇妙了，竟然可以将一块石头孕育得这么美，这么的……难以置信，它跟孔雀羽毛上的蓝色是不是接近？ ”我不太肯定地说。

秦子谦站起来，将我抱着，在我耳边激动地说：“猪头，有眼光，这就是孔雀蓝蓝宝石，天然无烧的。你知道吗？蓝宝石的形成，是一件复杂又神奇的事，它是地幔熔岩抬升过程中，在合适的压力和温度下结晶，形成刚玉，又在后期所处的微量元素的置换中，逐渐形成了每一块独一无二的蓝宝石。”

“也就是说，遇上合适的压力、温度、微量元素置换，才能成为真正的蓝宝石？”我若有所思。

“是的，否则，它就只是普普通通一文不值的石头，”秦子谦说，“人也一样，绝大多数人一生平庸，但如果遇到合适的压力，机会，蜕变，就会一飞冲天，成为人中龙凤。”

我又凑过去，如痴如醉地看了半天，学着子谦，用各种灯光来照射它，在不同的光照下，它显出更深或更浅；更浓或更淡的蓝色来，但不变的是它的高贵、优雅、神秘和熠熠光彩。

“多少克拉？”我依依不舍地将它小心地放回首饰盒里，问。

“108。”他说。

“什么时候买的它？怎么没听你说起过？”我好奇。

“好多年了。”他笑。

“很值钱吗？”我又忍不住问，作为一个银行从业人，说东西好坏没概念，但人民币的金额不欺人。

“还行吧，”秦子谦想了想说，“值个……几百万吧。”

秦子谦在宝石圈的穷，是众所周知的，更别说在我这个银行工作人的眼中了，因为我跟着行长去谈客户，面对的都是有钱人或大企业，谈的都是几百万，几千万，甚至上亿的单。

但我由衷地替秦子谦开心，我们俩在一起五年多了，我从没问他有多少钱，因为我足够自足——银行的薪水，够我养房养车。他也宠我，总不动声色送我一些喜欢或急需的东西，包呀，化妆品啊，笔记本啊，亲自设计的首饰。

但那些都不值钱，也就万儿八千的。

陡然知道他有一颗价值几百万的宝石，我能不替他开心吗？当然，我还有点隐秘的小私心，既然我们感情这么稳定了，他的不就是我的吗？以前我没嫌他穷，现在当然欢迎他变富。

“不知道你藏了一颗价值百万的宝石，早知道我就对你好点。”我笑说。

“收它的时候，并不知道它值这么多。”子谦说。

“哦？”我不解。

他笑：“当时可是倾尽所有，甚至众叛亲离，花重金非要了它。2015年，美国一位著名的宝石专家，突然给这种蓝宝石取了个专属名——孔雀蓝，让它知名度大起。你明白的，在这种年代，任何好东西，有了知名度，自然价格就一下子飙起来了。”

这么珍贵？干吗卖掉？

“等我从泰国回来，再告诉你。”子谦卖关子说。

我在证券和银行业待了多年，这是两个需要极其自律和谨慎的行业，都跟钱打交道，都跟法律法规紧密相连，能讲的，都是实际的、量化的、公开的东西，对故弄玄虚的言辞，会本能过滤。

不过，我猜他这么说，可能是他自己心里也没底，因为宝石交易，只要没拿到钱，估值也只是估值而已。

而且，贵重宝石一旦看走眼，可能几年，甚至一辈子翻不了身。

去年，子谦带我见一个广州老珠宝商，对方多年前，花了180万买了块蓝宝石，家里出事，急着出手，他以为能卖500万，买家只肯出100万，说那颗蓝宝石虽然个头巨大，但偏黑，火彩又不好，不值钱。

还有北京的一位珠宝商，曾花了310万，买了块大克拉的红宝石，最后权威检测，只是一块红尖晶石。虽然红尖晶这些年也水涨船高，但和红宝石比，价格天壤之别。打个比方，30克拉高品质的红宝石可能在拍卖行拍出过亿天价，但是30克拉高品质红尖晶石，百万就能拿下。

历史上著名的红宝石乌龙，一个是维多丽亚女王的“铁木尔红宝石”项链，项链的正中间，镶嵌着一颗重达361克拉的铁木耳红宝石，最后确认，只是一颗红尖晶石。

另外一个乌龙是“黑王子红宝石”，重约170克拉，原以为是红宝石，最后才发现是红尖晶石。

子谦跟我分析，以现在的技术水平，不可能出现这样低级的错误。北京那位珠宝商的红宝石变成红尖晶石，很可能是被人掉包了，或是被人做笼子骗了。

我想，现在经济环境不太好，带着一颗价值不菲的宝石出国，总归不安全，便说：你让那珠宝商到深圳来交易好了，这样更安全。

“他要我到曼谷复检，拿到GRS证书，才肯交易。”秦子谦说。

我沉默了。

秦子谦有带我见一些珠宝商朋友，但凡值点钱的宝石，他们几乎都要国外的证书，认为那更权威，比如GRS（瑞士宝石研究鉴定所）证书；GIA（美国宝石学院）证书；IGI（国际宝石学院）证书；EGL（欧洲宝石学院）证书；或者GIC（科伦坡宝石学院）证书等。有时候，我出于情感，会跟他们说，国内的宝石证书同样权威，他们就全露出不可描述的笑容，然后迅速转换话题。

子谦看我担心，说：“最多10天就回来了，你算算，我三个小时的飞机到曼谷，加急24小时做证书，再到尖竹汶收3天宝石，我那外国珠宝商朋友很痛快的，确认货真，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磨叽，回来，开开心心准备过年。”

好吧，你注意安全。

“放心吧，有我的孔雀蓝1号，一切都会顺风顺水的。”他说。

什么孔雀蓝1号？

“它呀！”他指着那颗在首饰盒中，闪着夺目光彩的大蓝宝石说。

把秦子谦去泰国前的事，一点一滴全回忆起来，也想不出有什么异常，可是，他怎么会突然联系不上呢？

而且，还跑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孩。

真是要我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