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狗吠
苏韫晴一手将水杯送到爷爷嘴边,一手轻拍着老头的后背。
“爷爷,您没事吧!我都听见您咳嗽了,刚才都急死我了,都怪那个死太监拦着我不让我出门……”
话还没说完,苏阁老被呛得一口水全喷了出来,又是一阵咳嗽。
苏韫晴忙放下茶盏手忙脚乱的替爷爷拍背:“对不起爷爷,我喂得太急了。”
苏阁老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抬起手来摇摇头对她说:“跟茶水没关系,晴儿啊,你可知你这性子,离了家去,要吃多少苦头?”
苏韫晴满脸无辜:“我怎么了?”
苏阁老轻叹了口气:“你连宫里来的人都敢动手,你有几个脑袋?”
“可他长得就不是个好人。”
苏阁老皱眉,自己的儿子孙子,都儒雅得近乎软弱,没一个像他,独独在这小孙女身上,他看见了自己少年时的影子。
爱憎分明,直言快语,嫉恶如仇,年轻时为此栽了多少跟斗已经记不清了,到老来因为自己不肯向张贵妃党低头,葬送了独子的性命,夫人也跟着去了……
丧子丧妻之痛使他的身体在这几年也每况愈下,自觉时日无多了,这孩子这样横冲直撞,让他怎么放心得下!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从小就以男孩子的标准来要求她,她却经得起骂也不怕罚,不但身上的锐气没有丝毫的收敛,反倒因为经常打水练就了一手好力气……
“晴儿!”
“我在呢爷爷。”
“待会程家的人就要到了,苏家遭此劫难,将来的路啊,难了,既然这是你爹在世时为你定下的婚约,这涔州又是山高路远,等他们返程的时候,你便随着他们一道去了吧!嫁了人不比在自家……”
“爷爷您糊涂了?”苏韫晴伸手探了探老头的额头,“程家这次是来下聘的不是来迎亲的。”
苏阁老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我知道,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爷爷想在死之前,看着你平平安安的出嫁。”
苏韫晴双眸一瞪:“胡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正因为今时不同往日,苏家才更不能叫人轻看了去,再说了,大哥二哥还没成婚呢。”
“你大哥二哥本在三年前就已经下过聘,定了婚期,为你爹丁忧三年,婚期推后了而已,如今三年已过,择日就会完婚了。”
苏韫晴调皮的笑着说:“那我也要先迎接两个嫂子进门后才能离家。”
这时大哥苏韫朗进来了:“爷爷,程家老爷和大公子程骥到了。”
苏阁老抬起手示意苏韫朗:“扶我起来,难为程老爷了,这么大老远还亲自跑一趟。”
苏韫晴有些不自在的站起身道:“那个,爷爷,大哥,我先回屋去了。”
苏阁老失笑调侃道:“怎么,你也会害羞?”
苏韫晴不语,扭头走了。
程骥就是她的未婚夫,是她将来要共度余生的人,可这人她见也没见过,爹爹就自作主张把自己的婚姻大事给定了下来,这程老爷是爹爹昔日的同窗,二人亲如兄弟,后来程老爷仕途不顺便回家承了祖业经起了商,二人虽是分割千里,这么多年来也没断过书信。
于是在你来我往的通信中,她便被父亲许配给了程家的嫡长子程骥,她听说后甚是气愤,婚姻大事怎可如此草率?
不待她奋起反抗,爹爹就死了……
所以她嫁到程家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没有兴趣知道这个程骥是什么样的人,不是自己选的,谁都一个样,既然是爹爹的遗愿,她遵从便是。
程家父子在府中的这三日,她破天荒的一步也未曾踏出内院的大门,当然这也完全符合情理,只是爷爷提起过让她提前离家跟程骥南下涔州完婚这事,是不可能的。
程家父子带着人刚离开苏家,另一队人马就来了。
是王洪和那日到过内院的那帮太监,还有本县的县令刘青领着十几个衙役唯唯诺诺的跟在后面,人群中还多了一条狗。
王洪一声令下,十几个衙役将大门团团围住,他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拿出了圣旨:“内阁大学士苏源接旨……”
苏阁老领着外院一众男丁忙跪下接旨,这皇上,又有了什么新的旨意?
圣旨读完才发现,这封圣旨与之前那封,一字不差,这个王洪,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王洪手一挥,一帮子人再次冲进内院的各个房间的时候,苏阁老知道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王洪在等着程家人离开,再次进屋搜查,为的就是程家带来的聘礼。
苏阁老仰天长叹,国家就是毁在这帮目无法纪,为非作歹的人手里。
王洪进到内院看到怒气冲冲朝他走来的苏韫晴,刚好了一些的屁股和后脑勺又开始隐隐作痛,本能的侧身向后退了一步。
苏韫晴鹰一样的眼神看得他心里有些发毛,不自觉的扯了扯嘴角。
“不是已经搜过一次了?怎么还来?”
王洪恬不知耻的说:“姑娘有所不知,为了防止罪家私藏财物,我们当差的多受些累,多查一趟也是有的。”
“鲜廉寡耻,一派胡言,就算是当今圣上,也要遵循太祖皇帝修订的律法,岂容你这鼠辈胡作非为……”
说着就要上手,谁知这次王洪早有防备,迅速躲开大喊道:“来人,将这个蛮不讲理的臭丫头拉出去,别叫她妨碍公务,耽误了正事,咱家没法向万岁爷交代。”
于是苏韫晴被几个小太监制服并预备将她反手绑起来,秦月娘冲上去奋力推开了太监,一把将人抢了过来护在身后,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对着王洪淡声道:“公公大人大量,小女年幼无知,我会管好她,不再叫她给您添麻烦。”
“娘,他们太过分了……”
“好了别说了,你若是希望我们这个家,再多几天太平日子,就先把这口气给我忍下。”
王洪拍拍手:“还是夫人识大体。”
程家带来的金银玉器,丝帛锦缎都没有刻意掩藏,轻而易举的就被他们搜了去。
王洪一声令下,将府中的佣人也一并全带走了,上一次故意将人留下,便是他为自己再一次上门留下了借口。
临出门时,却不见了那条狗。
只听得耳房的马厩里传来低声的狗吠,苏阁老见此情景,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