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分田
几天后,组长刘思海那被烧掉一半的堂屋前,八组的队员们已然早早聚集,大家怀揣着各自的心思,都在满心期待地等着今天的分田。
男人们大多相互熟络,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吧嗒吧嗒地互相递着烟丝袋,之后又吞云吐雾地吸着旱烟。
女人们则扎堆围坐,说着一些家长里短。
谁家的孩子又调皮捣蛋,上树掏鸟窝摔了个狗吃屎。
谁家的老母鸡争气,一天能下好几个蛋,够全家人吃一顿葱花炒蛋。
谁家在第二批救济物资到的时候,还抢到了一件崭新的“的确良”,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宋向阳则是早早地从溪边搬来了两块大石头,一块稳稳地安置在母亲身旁,招呼母亲坐下,另一块则留给自己。
今天,他是代替父亲来做话事人的。
他挺直腰背坐在石头上,目光时不时地打量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长辈们。
不一会,刘思海不紧不慢地从内屋出来,耳朵上别着一根牡丹牌香烟,手里依旧拿着他的本子和铅笔。
“咳......各个都静静,每家每户都到齐了吧。”他扫了扫众人,之后又故意清了清嗓子。
“就等你个捱死鬼了。”寡妇王美丽笑着调侃道。
王美丽性格泼辣,又生的俊俏,再加上如今才30来岁就是寡妇了,村里的男人们也都喜欢和她相互开玩笑,尤其是那些老光棍们喜欢和她开腔。
很多男人此时听到王美丽打趣,都笑着看向王美丽,而很多妇女则是歪了一眼王美丽。
“看来,今天是把亲家母等着急了,要不要今晚我去你家打下平伙哈。”
刘四海听着王美丽的调侃,也故意和她开起了玩笑,说完,还一脸坏笑地盯着王美丽。
堂前的男人们也跟着哄笑起来,几个老光棍更是像打了鸡血般跟着起哄道:
“要不今晚打平伙也喊上我,我带一斤高粱酒。”
“你们这些剁脑壳的,平时抢工分的时候没一个来帮一手,嘴巴子占便宜倒是勤快的很。”王美丽也不恼,脸上依旧面如春风。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今天可是大事情,大家严肃点哈。”
刘思海眼见着众人越扯越远,赶紧收起了笑脸,
“全村十三个组,就我们八组是最后的了,都是你们这些落后分子量田不积极。”
说完,他又故意提了提嗓子:“政策大家都看了村里的公示了吧,家里各自的人口信息也都没有问题吧?”
“我们组有几个识字的?能看懂才怪。”这时,吧嗒着旱烟的刘有义瓮声瓮气地说道。
很多人此时也是议论纷纷,平时钱的面值都不会认,只能靠纸张大小区分,更不用说那些密密麻麻的信息了。
虽然旁听途说了一些,但也是一知半解。
刘思海看很多人确实是一头雾水,有些无奈:
“那我就再跟大家讲一讲,省的你们一个个云里雾里的。”
说完,他就详细的讲起了分田的政策。
大致的意思就是,秉着“人人有份,肥瘦搭配”的原则,将组上的田亩分成一、二、三、四等。
一等大多是靠近马路两边和溪水两侧的,还有一些是离村里最近的平坦开阔地。这些田不仅面积大,产量高,而且离村近,灌溉也有保障。
二等则是一些稍微远一点的梯田,这些田面积适中,要么临近水库,要么能分到溪水。
三等就有些差强人意了,皆是距离很远的开荒山田。
面积狭小不说,还都是些让人头疼的烂泥田、浸水沙田,一脚踩下去,泥水能没到小腿肚。
这样的田,种起庄稼来费力不讨好,产量也总是不尽人意,往常生产队的时候,都是用来种糯米。
四等田更是地处偏远,有的光走路都要一两个钟头。
面积狭长,形状怪异,连牛都难以去耕犁,只能靠人工翻田。
而且,这些田大多是靠天吃饭,一旦遇上干旱,基本就是白忙活了。
按照政策,每家四口及以上的人家,基本都是一至四等平着分。
为的就是每家能有一块保证口粮的好田,其他田则看自己要不要种一些经济作物。
但毕竟一等田数量有限,又不能全都切割得七零八落,像豆腐块一般。
所以二至四等田在分配时,都会适当地增加些面积充做一等田,以求相对公平。
除此之外,每家每户分到的田,尽量成片或者挨着,方便耕作和提高产量。
然后,孤寡老人、残疾和烈属家庭,会有一些政策倾斜。
“现在,大家对政策都了解了吧。”刘思海讲了大概十几分钟后,扫了扫众人,“另外还有个政策,考虑到生产的问题,成年劳力每人一亩,未成年的男的每人八分,女的每人五分。”
其实这个政策很早就各自知道的门清了,农村本来就重男轻女,再加上女子都要嫁出去的,田亩也不能迁走。
所以,家里女子多的就算有怨言,也都是闷在肚子里。
相比面积,大家更在意的是,能分到多少好地块。
好田不仅距离近、人轻松,而且产量高、投入也少。
“此次分田采用抓阄的方式,我叫到名字的就上来抽。”
“有一说一哈,抽到哪几个地方就是哪几个地方,不得反悔。”
之前很多组分田方式不合理,吵的不可开交,甚至有的打的头破血流,刘思海特意强调了下,以示他做事公道。
说完,他返回内屋拿出一个簸箕,簸箕里一堆的小黄纸团,那黄纸是祭祖用的。
“这里面都是分好的地块,抽到的人就只能在这些地块里再抽着分,不够的等其他地块剩下了再根据情况补。”
这时,宋向阳记起了,这次抽签,他们宋姓一大家就大伯母一家拿到了两亩多好田,其他人大部分是差田,其中原因可能就是大伯母被叫的顺序很靠前。
刘思海本面上好像做的很公允,但以宋向阳对他以往的了解,这一半叫名,一半抓阄,里面肯定有“明堂”。
于是,他站起身来说道:
“海满,这怕是有点不合理吧,这叫的顺序,都是你来定的,要是前面的人运气好,不是全把好地块抽走了,后面的人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对,对,我觉得伢子说的有道理,这方式是不合理。”这时刘有义也掐了旱烟说道。
他想不明白哪里不合理,但是从上次分救济粮来看,他觉得宋向阳应该会有更公平的说法。
说完,还提了提他那永远系不紧的裤子。
之后,好像又觉得刚才过于激动恰烟恰早了,又捡起地上的烟屁股点了起来。
他那些卷纸可都是她妹妹的书本,如今,已经卷的快没几页了,可得珍稀着点。
其他人听到宋向阳这么一说,也开始七嘴八舌的讨论了起来。
有些人面情古怪,有些人点头认同,这些都被宋向阳看在眼里。
“我觉得这名字就得先抽一轮序号,然后根据序号再进行地块抽签。”
“这样抽的话就纯靠运气了,以后大家也不会因为这个一直有怨言。”
“说句不好听的话,运气不好,那就只怪自己拉屎后没洗手了。”
宋向阳怕气氛太过紧张,所以还故意开了一嘴玩笑。
很多组员一听,觉得宋向阳说的貌似有些道理,就着他的笑话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但是却没人吱声支持。
“你晓得个屁,汗毛都没长齐,也在这里讲大话,刘队长做了这么多年队长还不比你有经验,就你脑壳子灵泛。”
这时,一道极为刺耳的声音指向宋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