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船是造出来的
眼看双方的冲突愈演愈烈,甚至不知谁带的头,都开始动手打人了!
董乘风一抬手,招呼着随行的沈家家丁就冲了上去!
他常年混迹军中,更是剿水匪的一把好手,武艺非凡身手了得,岂会将群鱼龙混杂的人放在眼里,指挥着家丁突、挡、拦、退!
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把双方分开!
站在木方上的汉子指着董乘风唾沫横飞:“你谁!哪冒出来的!干你什么屁事!”
董乘风手腕一翻,手上长剑脱鞘而出,但听‘哚’的一声,直直插进他脚下的木方里!
汉子吓的双腿一抖,随即咽了口唾沫。
董乘风挑挑眉说:“能不能先闭嘴,别人还什么都没说呢,话都被你说完啦?”
“你,你要说什么!”
董乘风没说话,却将目光看向沈玉阙。
她今日过来穿着窄袖小褂,着粉白的襦裙,长发编了两条光滑的大辫子,被一条粉白的绸带绑在脑后。
整个人看上去干练爽利,像某个才从织网厂下工的女工,却又因为皮肤过于白皙娇嫩让人怀疑是哪位富贵人家偷跑出来的娇小姐。
汉子倍感惊艳,脑子还没转呢,调戏的言辞已经到了嘴边,然而还没等他开口。
沈玉阙就问:“谁说交不了船的?!”
“你说什么!”
“我在问你!”沈玉阙抬头,正色看他,再次拔高声音:“是谁说,沈家造船厂交不了船的!”
“沈涟都死了,还怎么交船!”
“我再问一遍!这话,是谁说的!”
她这次的口吻带了几分训斥的意味,不知是不是因为语气和她的长相太过相悖,汉子还真被唬住了。
他指向船厂那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他说的!”
男人姓关,沈玉阙不知他全名叫什么,只知船厂的人都叫他关二叔,她偶尔到船厂来也是这么叫的。
关二叔见小姐看过来了,也哭丧着脸道:“这,这东家都走了,我们也没办法啊,现在这船肯定是交不出去了……”
“听听!听听!”汉子迫不及待道:“不是我冤枉你们啊!是你们自己都说交不出来的!怎么着,你们死了人就活该我们倒霉呗?!交不出船,凭什么要我们漕帮吃哑巴亏!”
沈玉阙无奈的看了眼关二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和漕帮的契约尚未到交讫日期吧?还没到时间您就说交不出来?”
“这……”
关二叔既心虚又委屈,虽说这话是他说出去的,但也是事实啊!
“小姐,现在不说,等到时间再交不出,那整个船厂不都得被他们砸了啊……”
“为什么会交不出呢?”
“您想啊,要是变卖船厂,也得时间吧?互相交接,彼此磨合,少说也得几个月的!漕帮的这批船肯定没法按时交付了!”
“听听!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你们这样就是在耽误我们漕帮的生意!”
关二叔苦笑:“三当家,这已经算是比较好的结果了,万一船厂到了新主顾手里,再出了什么问题,能不能交的出还真不好说!”
“我呸!你知道我们漕帮是谁家的生意吗!我们做的苏州谢家的生意!谢家知道吗!耽误一天得让我们东家少挣多少银子你算过吗!赔上你整个船厂都算不清楚我告诉你!”
沈玉阙眼皮一跳,听他提起谢家她就下意识想到谢昀,才跟他有过‘肌肤之亲’,想不去想也难。
她定了定神说:“既如此,我们不如来商量一个按时交付,两全其美的办法。”
“呦,你这小娘子人小口气大,怎么,你还能当场给我把船变出来不成?”
沈玉阙摇头,认真说道:“不能,船是靠大家一根木头一根钉子造出来的,不是变出来的。”
那汉子带头大笑,似乎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
但沈玉阙却一点也不在意,此时她在脑海中迅速翻过无数记忆,画面停留在两个月前的一个深夜。
那时才过完年,天还冷着,她躲在暖阁里陪着母亲等父亲归家。
母亲左手拨着算盘,右手在一本账簿上写写画画。
烛光照亮了她半边柔和的侧脸,沈玉阙从别处又给她端来一盏烛台,随即便也趴在榻上看母亲书写。
母亲在写一份新的契约,她记得真切,契约上明确记载了江南运河的漕帮向沈家船厂订购了十艘货船。
其中三艘货船的交付时间在今年年底,五艘在明年,另外两艘则要在第三年秋天之前全部交付完毕。
母亲在核对船的样式和所用材料,从木材、钉子、风帆到一条桨一扇窗都要计算在内,最后得出一个数字,再从这个数字里算出他们该收漕帮多少定金。
这是船厂最常见的下定方式,定金收取后便要采买材料用于生产,等第一批交付后,便结算第一批的钱款,同时收取第二批的定金。
如此,如果有一方违约,也不会导致另一方损失太大。
但谁都没料到的是,沈家船厂的违约方式竟然是沈涟夫妻同时丧命!
沈玉阙深呼一口气,对那汉子说:“我记得你们和沈家定了十艘货船,收取了第一批一千两的定金!这十艘船今年要交付三艘,明年五艘,第三年两艘。这三艘货船都是舱容大,吃水浅,阻力小、易装卸的西漳款式,是也不是?”
众人惊讶看她,连那汉子都不禁有些意外。
“没想到你这个小娘子竟然还懂船,你谁啊?莫不也是这里的船匠?”
董乘风不乐意了:“瞪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哪个船匠长这个模样!这是沈家的大小姐!”
“沈家大小姐?”
关二叔也连忙说道:“对对,这就是我们东家沈涟唯一的女儿!”
汉子惊了,一步从木方上跳了下来,想就近打量沈玉阙却被董乘风直接用剑鞘抵在了胸口上。
“远些!你再怎么看她也是沈家大小姐!”
“哎呀呀,稀奇!真是稀奇!都说沈涟老来得女宝贝的很!还以为是个只会深闺绣绣花的小姑娘,没想到……”
说着,又上下打量起沈玉阙,既不相信她会做这样的打扮,也不相信她会字字珠玑的说出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