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群魔乱舞
举荐内阁人选的谕旨发下来后，承天门外各部衙门里的官员像惊蛰后的蝗虫立即蠢动起来。
皇帝没有限定内阁人选的资格，那便是普天之下任何人都有被举荐的可能，各种猜测接踵而至。
朝野上下聚集在京城各个角落议论此事，就连茶馆酒肆也都是人满为患。
唯一的话题便是新君崇祯皇帝开古之先例，“惟一公意是从，绝无偏私”遴选内阁要员。
这个位极人臣的机会，无论是阉党东林还是什么隐藏在暗处的利益集团均想借此发力，各自钻研，打听消息，寻老师，访故友，私下勾连，丝毫没有将皇帝那道“私下串通者严惩不贷”的训谕放在心上，都意图将本方势力的代言人送入内阁。
谁都知道，自己一本奏上，就是立此存照，选对了，就有了“辅臣之功”，选错了，就是“结党营私”，一荣一辱关乎半世宦途，岂是小可之事？
皇帝平日里对臣下的只言片语的评介，都成了辛秘要闻。
此刻，吏部文选司的桂花树下，七八个朝廷大员正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还用说？李国普呗，万岁御极一月有余，勤于政务，但对内阁事务很少干预，你几时见万岁越过内阁首辅次辅，直接指定阁臣专属负责此事？万岁心思不言自明。”
“强词夺理！李国普算什么？首辅黄立极告病在家自身难保，次辅施凤来想明哲保身撂挑子开溜，阁臣只剩下张瑞图和李国普，李国普曲意逢迎，毛遂自荐，圣上自然顺水推舟，令他主持公推事宜，圣上何时说要举荐于他了？”
“你们都想歪了，张瑞图！万岁属意的人选里面肯定有张瑞图没错！”
“何以见得？
“万岁说什么来着，夸张瑞图字写得好，何时夸赞不好，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还让张瑞图教写字，这个还不明显？你们真是瞎了眼。我保张瑞图！”
此人说完，众人纷纷响应，表示有道理。
“不然不然，老夫认为恰恰相反，皇上让张瑞图陪他练字，就是有意张瑞图专于书法的意思，暗示他不要参与内阁推举。”
“啊？天威此举到底何意？猜不透猜不透！”
“你们这些人呀，瞎操心，万岁没有明说我等便装作不知，跟着厂公走才是正道。”
此话一出，马上有人赞同。
“是啊，厂公的侄子魏抚民也被安排到锦衣卫指挥同知任上，熹宗遗诏让圣上重用厂公，二帝不愧是亲兄弟，龙心同致，都要重用厂公！”
当然，也有人不以为然。
“你们想的太简单了，这味道我品着怪怪的，杨所修弹劾崔呈秀，崔呈秀说是逃过一劫，可杨所修却高升了！杨所修头上顶着万岁的谕旨，直接去兵部上任，连到咱们吏部走个程序都省了，可见此人有多狂！”
“唉……天威不测，难以适从啊！”
“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能猜得出圣意？各回各家，各找各婆，散了吧。”
连续五日，
魏忠贤坐镇吏部尚书周应秋的宅邸居中调度，安排公推人选。
兵部尚书崔呈秀更是不可一世。
听到说皇帝骂言官弹劾自己的那道“狗屁不通”的奏疏之后，崔呈秀病也好了，人也精神了，大摇大摆从宣府巡边归来，但人却没有前往兵部办公，而是坐着八抬大轿，鸣锣开道，前往周应秋在西城外的宅邸出谋划策，商议如何把控内阁的大事。
五虎五彪更是发动手下官员，徒子徒孙，统一口径，最低要求是保三冲四，彻底控制内阁。
魏忠贤的如意算盘是，死保张瑞图，周应秋，顾秉谦入阁。
因而八成的保举名单上必须有这三人。
另外二成名单，可在吴淳夫，冯铨，温体仁这三人中选择两人。
而东林党并没有坐以待毙，在经过天启朝七年水深火热的绝境之后，蛰伏中的东林党人也开始蠢蠢欲动。
这些东林大佬饱读诗书，深谙历史脉动，他们明白一个最最朴素的道理：
一朝天子一朝臣，崇祯帝断无可能再像熹宗那样宠信魏忠贤。
现在新君对魏忠贤的一切宠信都是表象。
魏忠贤爬的越高，摔得越惨。
因而，部分被迫驱从于阉党，亦或是同情东林，或者单纯痛恨阉党的中间人士，在被迫保举了三个阉党分子以后，又增加了东林二钱的名字。
那便是东林党大佬，钱龙锡和钱谦益。
其时二人均被魏忠贤认为是东林党魁革职，赋闲在家。
就在朝野上下，阉党东林正为内阁人选暗中串联，摇旗呐喊之时，新任兵部左侍郎杨所修也同样受到魏忠贤邀请，赴周府共商推举阁员之事，但杨所修以身体染病易传染为由婉拒了。
自从皇帝秘密召见之后，杨所修就认准了一座山，雷打不动，那便是皇上，其他皆为浮云，不拜也罢。
但是杨所修也没有违逆魏忠贤，按照魏忠贤的指示，举荐了张瑞图，顾秉谦，周应秋，冯铨和温体仁。
做完这件事，杨所修又给皇帝上了一道密折，将魏忠贤指示他保举此五人的事情一一陈奏上去。
朱由检也明确告诉他，过往不咎，无需担心魏忠贤的威胁。
有了皇帝是允诺和支持，杨所修更加放开手脚，将装病在家的右侍郎叫回来主持部务，自己则是专心安排净军操演。
让净军操演不难，净军每年要在寒暑各操演一次，难的是这五百净军操演之后的安排问题。
如何能够有效分化、瓦解、排除掉各种潜在的危机才是重中之重。
因而杨所修每天一道密疏直通乾清宫西暖阁，报告每日进展，请求训谕指示，并屡次得到皇帝勉励嘉奖。
五天前上演的那一幕苦肉计也是他精心策划，想要踢开李元贞这个障碍，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更没想到皇上会如此快速的理解了自己的意图，顺水推舟将李永贞拿下。
此事不言自明，心照不宣，杨所修也更加感叹这位年轻帝王的心术绝非等闲。
此时，就在满朝文武专注于公推内阁人选的时候，
远在千里之外的南京，一队人马踏着夜色一路向北，秘密赶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