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团圆

三日后的深夜。

夜幕笼罩着广府市，霓虹灯的倒影在潮湿的地面上流转。

东城区一栋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内，阴冷的空气混杂着机油的味道，灯光将周围映照出朦胧的轮廓。

“哟，这不是老吴吗？”一个穿着机车夹克的男人倚靠在一辆破旧的越野车旁，吐出一口烟圈，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和戒备。

老吴从另一边的阴影里走出来，目光迅速扫了一圈四周，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能为什么？大半夜的跑这儿，不都是听到风声了？”夹克男掸了掸烟灰，脸上的表情有些莫测，“听说，有人回来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鞋底踩在水泥地面上，发出低沉的回响。

灯光下，一个身形修长的女人走了出来，黑色风衣的下摆轻轻摆动，短发干练，神情冰冷。

她的出现让空气瞬间紧绷起来。

“看来不是我一个人收到了消息。”她开口，声音冷如冰霜。

“琴姐？”夹克男皱了皱眉：

“是曹冲浪那小子传的话。事情应该没有假。”

几人对视几眼，迟迟没有迈步。

“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事已经过去了三年。做都做了，谁也脱不了干系。”风衣女人语气平淡。

老吴点头：“也是。从关押超能力重犯的天狱中逃出来，不得掉半层皮？”

“再说了，哪怕他全须全尾毫发无损地出来，这也已经不是三年前了，谁还会原地踏步不成？”

“也是。”

周颜的能力他们都心知肚明，哪怕是不动用影响他人心智的各种滤镜，仅仅是改变容貌这一点，就足以给人潜移默化的好感。

昔日的周颜因此在地下世界很吃得开，黑曜会的成立也因他而起...但这已经是三年前的旧事了。

这个涉及跨世界走私的组织固然已经分崩离析，但一鲸落万物生，这几年靠着昔日的黑曜会底子疯狂发育的，可大有人在。

............

天花板上垂下一盏造型繁复的水晶吊灯，将昏黄的光芒洒在长长的乌木会议桌上，长桌两侧十二张座椅一字排开。

正对会议桌主座的墙壁悬挂着一幅巨大的黑白油画——一片冰冷的深海，隐约显现一头巨大的鲨鱼身影。它直冲画外而来，彷佛下一刻就能冲破画布吞噬所有人。

风衣女琴姐等人进来的时候，这房间里已经有七八个人在了。

这些男男女女明明已经到场，但却无人入座，只是都聚在房间门口这一边，偶尔窃窃私语。

“人都来了，怎么不坐？”风衣女琴姐狐疑。

其他人没有作声，只是朝着房间另一侧努了努嘴。

所有人都有意无意望向房间尽头，那张巨大黑白油画之下孤零零放着的一张残旧老板椅，以及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这个会议室是昔日黑曜会的据点，现在已经蒙尘，虽然仔细打扫过，但空气中还能闻见尘土味。

整个会议室像是海水与冰川分列两侧，只不过他们是人数众多汪洋海水，而黑白油画下的周颜，是沉默的冰川。

二者泾渭分明。

“会长他早就已经到了，只是他没开口，谁坐？”有人压低声音。

“他似乎在椅子后边看手机...与世隔绝三年，想来是在了解三年间的世界变化吧？”

“或者是在研究他的能力？别忘了他的能力是什么...”

遭遇背叛被关押入狱永世监禁，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周颜的心里必然憋着一股气。

这是在故意晾着他们？

“曹冲浪，消息是你传的。现在人齐了，你不传话谁传话？”夹克男用胳膊捅了捅曹冲浪。

“....”曹冲浪本来也不太想动，但在众人目光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离开自己的安全屋来到这里，对他而言确实是个挑战，更不用说这些黑曜会成员之中，还隐藏着不怀好意的叛徒。

当然其中最危险的，还是刚刚越狱的黑曜会创始人周颜。

在他看来，今晚怕是当场拔刀火并也不是不可能....

他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孤身一人走过了海水与冰川的分界线：

“老板，人到齐了。”

说话的时候，他也下意识抬眼去看周星手里亮着的手机屏幕，只见上边赫然是：

记三角形ABC的内角∠BC的对边分别为a，b，c，已知sinC=√2cosB，a²+b²-c²=√2ab，求∠A.....

周星察觉到视线回头望去，曹冲浪顿时收回目光，竭力收敛住表情变化。

“人齐了，那就坐吧。”周星点点头。

他刚才刷高考真题有点投入了。

虽然他的文化课成绩不错，但毕竟已经高三入学了，时间紧任务重，等人的时候刷刷题也是有效利用时间。

想要考上顶尖学府，文化课也不能落下。

手机切换窗口到美颜相机，周星早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皮椅转动，一张似是而非的面孔，在他们刚刚入座的时候，陡然撞入他们的视野。

记忆中周颜那张俊美白皙透亮到几乎看不见毛孔的完美面庞依旧在，但仔细一看，画风有似是而非的差别。

眉眼变得冷峻，下颌线清晰而刚硬，脸颊两侧有两道清晰的“荒木线”，面庞如刀削斧凿般坚毅。

猛地一看，像是脸上有什么黑黑的阴影，又像是某种夸张的妆容。

但仔细一看....周星整个人造型怪异得令人难以忽视，却又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像是脸上写满了无敌两个字。

他的画风在我们之上！！！

看清周星模样的瞬间，房间里所有人都是心中狂跳。

周颜全须全尾毫发无伤地从关押超凡者的天狱中越狱出来，他们不怕。

但此刻他们面前的这个男人，又让他们一下子心里摸不着底....

这尼玛周颜究竟在监狱里发生了什么？？

现在这模样，说他这三年在监狱里在神秘人秘密特训下三年修炼成狱中龙王，他们也得好好想想真假.....

周星倒是冷静。

反正这不是他的身体，也不是他的命，他只是一个扮演周颜的演员。

他抬起眼，目光在这会议长桌两侧站着的十数人的脸上一扫而过。

目光所到之处。

有人不安地交错双手，有人低头避开周星的视线，没有人在此时与他对视。

看似这十多个人，都对这位归来的会长毕恭毕敬，颇为敬畏。

但从记忆中周星却知道.....

他们之中，便存在着出卖原身的叛徒。

周星的目光扫过会议桌，他看得很慢，甚至不避讳地盯住某些手下过久，直到对方额角开始冒汗，才转移视线。

“时间紧任务重，我就长话短说了。”周星语气依然平静，但众人的心中却不自觉泛起了丝丝寒意：

“你们之中，有一个人背叛了我。”

没有人敢开口，长桌两侧的沉默仿佛凝成实质。

这是黑曜会人尽皆知的事实。

而从狱中归来的周颜，也绝不可能将这事轻轻揭过。

只是此刻并无人开口。

空气像被压榨到极限的钢丝，仿佛随时会崩断。

而周星甚至不自觉嘴角微微勾起，他有点想笑。

他能感应到周颜的身体中执念正在消解，这是遗愿完成的过程，也代表着同步率的大幅提高。

这是周颜至死未消的遗愿，也是周星期待的大戏。

“没人说，是吧？”周星侧头，看向他右手边的风衣女琴姐。

“小琴，你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入狱这三年，想来这黑曜会的很多遗留之物和生意也落到了你的手里。”

“你一定知道，三年前出卖我的叛徒是谁吧？琴姐？”周星缓缓开口。

风衣女并没有马上回答，眼角余光有意无意瞥了一下身旁的老吴。

她身侧的老吴脸色微变，但在此时站起身来，语气诚恳道：

“会长，这已经是三年前的往事了...”

“黑曜会能得利，靠的是您的能力和渠道。而现在我们因为您的名字再次聚集，自然是想追随你继续做生意----”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周星打断：

“嚯？老吴啊，看来你就是出卖我的叛徒。”

周星从皮椅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过去：

“明明背叛了我，听到消息后没有逃跑，反而出现在我面前吗？”

“会长，我----”老吴还想要解释，但周星接下来的举措却让他当场话语停住。

只见周星摸出腰间挂着的一把左轮手枪，亲手将左轮手枪塞入老吴的手里。

“逆时世界的产物，逆时左轮。”

周星说这话的时候，飞快地瞥了一眼周围所有人。

他注意到在他说出这看似普通的手枪来历时，所有人的脸色都有或多或少的变化。

显然这件物品并不普通。

“来，老吴。给你一个机会。”周星嘴角微弯，他握着老吴的手，将逆时左轮瞄准了他自己的眉心：

“知道我出狱，你肯定很不好受吧，现在一了百了的机会来了。”

周星嘴角上扬，但脸上的荒木线却化为更加刚硬的轮廓阴影，透着奇异的压迫感。

二人近在咫尺。

老吴握着手里的逆时手枪，定定地凝视着周星那画上了荒木线的奇异面庞。

他对周颜的超能力知根知底，若说是三年前的周颜，在这咫尺之间自然是挡不住这一发子弹的。

但为什么，当他看着“周颜”的面庞时，并没有发现他的眼睛里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他为什么不怕死？

周星当然不怕死。

因为被拿枪指着的是周颜的身体，与他周星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一个演员。

入戏归入戏，但这把枪，要不了他的命。

此刻他的脑海里笔记本已经翻开到了属于“周颜”的那一页档案上。

空白处的字迹飞快冒出：

“同步率超过30%，可选择同步角色‘周颜’的能力至本体。”

“注：同步率达到30%，60%，100%时，可分别同步一项能力。”

现在。

周颜的遗愿是重聚黑曜会，而周星的意愿嘛....

扮演周颜的过程，让他这个社恐高中生跳出了原来身份，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愉悦感，让他嘴角难以抑制疯狂上翘。

现在的他，只想演好这一出好戏。

至于“周颜”能不能存活....

“来，杀了我。”周星嘴角上翘，凝视着老吴的眼睛。

沉默。

不止老吴在沉默，整个会议室都笼罩在铁幕一般的沉默中。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周颜”，不论是面目形象，还是行事风格，都与他们记忆中有似是而非的区别。

但联想到三年的狱中经历，这反而让他们眼中的“周颜”，带上了更浓的神秘色彩。

老吴脸色微微苍白，他按着扳机的手指关节都微微泛白。

但最后他终究还是放下了枪。

“会长，你别试探我了，我真不是叛徒---”老吴强作笑容，将手枪放下。

“回答错误。”周星手指一动，飞快捡起手枪指向老吴的脑门：

“犹豫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答案。”

砰。

在近距离下。

周星清晰地看见，老吴陡然缩小的瞳孔，脸上惊容的蔓延。

还有他脑门上出现的血洞。

以及一枚带着血水从伤口中蹿出，逆流飞入他手中左轮枪管的子弹。

会议室一片死寂，只有老吴的尸体怦然落地的声响。

周星提着左轮枪看向四周，最后目光落在坐姿一直未变的风衣女身上。

风衣女坐姿未变，俏脸上面无表情，看也不看旁边的老吴尸体一眼，只是默默与周星对视。

与老吴的表现不一样，周星未能从她的脸上发现任何恐惧或者动摇。

哪怕是老吴被周星一枪打死之后。

“还得是你啊，小琴。”周星露齿一笑：

“代我查清了三年前背叛我的叛徒。”

风衣女琴姐这才表情稍稍和缓：

“全靠会长当年的栽培。”

原本会议室的僵硬气氛一下子放松下来，周星提着手里的逆时左轮，笑着看向这会议室的众人们：

“家人们，我们黑曜会今天又团圆咯。”

众人的脸上堆满了喜悦的笑容，他们为周颜的现身而欢呼。

角落里，老吴的尸首安静地倒在血泊之中，血水渐渐蔓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