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固执作曲家
Paris医疗中心接紧急电话,一片嘈杂的环境里,他好似看见了负片般的场景。
青白色的世界里,一群骷髅人站在他床前,井然有序地持布条为他包裹伤口,说着他不熟悉的法语医学名词。
“Signes d’insuffisance cardiaque, besoin urgent de réanimation cardiopulmonaire!“
(“有心脏衰竭现象,急需心肺复苏!”)
他隐约感受到骷髅人为他带上了呼吸机,胸前一阵阵地闷痛。
“腹部创伤指数较高,危险系数上升。”
“钢管直入腹部10厘米。”
“贯穿前列腺。”
“右小腿粉碎性骨折。”
“这是什么?”骷髅人从他身体上取出了一块透明的物体。
“汽车玻璃碎片!”
“不好,大腿内侧大动脉插进玻璃碎片,失血过多,急需输血!”
“快,先处理伤口,通知家属!”
“报告,病人没有亲属在身边,只有一个朋友。”
“那位患者的朋友说血型和患者匹配!”
因为来不及匹配血型,医生十分谨慎:“确定吗?病人是AB型血,已经没有时间做匹配了。”
眼看血流不止,他的大腿像是漏成了一窟窿,身边的实习小护士看得手都在发抖。
女人在急诊室外面一遍遍呼唤着他的名字。
“蔚临深!你别死!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我也是AB型血,信我医生,信我……”
“输我的血!求你了,输我的!”
女人不会说法语,只能说中文,护士大概明白她的意思,她也是AB型血。
声音愈发清晰了,疼痛感也似洪水般涌入身体,骷髅人的影像也逐渐清晰了,变成穿着白衣的天使。
“蔚临深!蔚临深!”
记忆愈发清晰了,他失血到全身冰冷,几乎忘记了疼痛。
“蔚临深,你确定要在室外演出?”
昨晚上刚到巴黎,助理舒岚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你从来都没在室外演出过,为什么会想到……”
舒岚话还没说完就被蔚临深打断了:“这你就别管了,钢琴不好带出去,帮我换成电子琴就好。”
“可是,室外演出不安全。”
蔚临深没有再回答,他很固执,认定的事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演出当天,蔚临深一首中西合璧音乐《鱼渐跃》引来了高人气街头关注度。
舒岚才明白,他肩负着宣传文化符号的重任。
蔚临深是国内最出名的作曲家,给国际各大歌手写过词曲,助歌星们拿过各种奖项,然而自己退居幕后,却因为独特的才华和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孔而被人熟知。
一双深邃明亮的眸子,眼尾狭长而低垂,常年不苟言笑。
因为室内工作的,23岁便养了一身白嫩的皮肤,手腕纤细,手指修长,白里泛红。
弹起琴来更是风情万千,中长浅棕色头发随风清扬,像是流星花园F4里的花泽类,引得万千少女拼了命追捧。
蔚临深是蔚家星二代,继承了父母的衣钵,自然要担起重任。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却早早有了婚约。
对象是京圈世家的一位名媛,萧荷婉。
正是和他血型相同的那位。
得知蔚临深要来巴黎演出,萧荷婉不顾两家约定好的婚前不能见面的协议,缠着蔚临深就跟着来了巴黎。
演出前,蔚临深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萧荷婉抿唇,试探性牵起蔚临深的手:“这不是想你了吗?”
蔚临深没说话。
半晌,他坐在电子钢琴前:“你可以走了,我要工作,不像你作为名媛闲得慌。”
语气十分不屑。
但萧荷婉都没有退缩,而是上前撒娇卖乖:“我们都很久没见面了,深哥,以前没婚约的时候,我们可是青梅竹马呀。”
蔚临深缓缓推开她揽住自己的手,给足了她面子:“现在你见到了,你可以走了。”
眼见蔚临深没有想和她亲近的意思,她只能悻悻离开。
谁知下一秒,广场里一辆失控的电车撞向一辆停止的小汽车,汽车随即飞向蔚临深的方向。
电子钢琴被撕成了碎片,他被卷进车底。
撞到的路灯钢管横向贯穿他的身体,玻璃划破大动脉陷进大腿内侧。
他流了好多血。
现场观众尖叫,有的人叫急救,有的人将他从车里运出,有人为他做心肺复苏。
他奇迹般地没咽气,活到了手术台上。
支撑蔚临深清醒的根源,是他的梦想还没有得到一个美好的结局。
潜意识里,他似乎并不想就这样死了。
他想活。
他才走上属于自己的舞台没多久,他刚结束了幕后生涯,他还有美好的未来。
他不想就这样死了。
耳畔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萧荷婉闹着要为他输血。
蔚临深冷笑一声。
只觉得,父母之命的婚约不过是一场公之于众的维持脸面作秀罢了。
萧荷婉喜欢他多少?不过是和那些女孩一样,喜欢他的光芒万丈,站在他身旁就能得到无数的追捧和羡慕的目光。
他硬扛着残缺的身体,咬着牙,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他说:“我不需要这个女人为我输血。”
他又用法语对医生说了一遍:“随便谁的血,我不要她的血!”
他一动,血又涌出来了,他倒在手术台上,望着天空,深沉地呼吸。
医生为了安抚他,只好连连点头:“好好,我们马上启动血库,快去!”
没时间求证萧荷婉是否和他血型一致,医生原本也是打算用血库的血,就怕他不愿。
蔚临深晕厥了。
萧荷婉听他不愿意用自己的血,难过地倒在瓷砖地上,看着自己的手,疯狂地捂住了头。
蔚临深的声音像恶魔低语落在她耳边。
她疯了,她开始臆想,开始想象原本没有存在过的一些场景。
和蔚临深订了婚约的那天,萧荷婉谈了一个男明星,虽然是传言,但蔚临深因此和萧家吵了一架。
“你们家的女儿这么喜欢沾花惹草,也配?”
母亲拦住他:“儿子,别这样,你的演出投资都是萧父支持的,你要懂得感恩。”
蔚临深不听,坚持觉得萧荷婉早就背叛了他们的婚约。
萧荷婉心想,他现在应该觉得她是个脏女人。
她的血不干净,脏,他不想让她为自己输血。
她懊恼极了,揉乱了头发,坐在急症室门口,听见里面的男人几乎绝望地深呼吸,以及医生护士们一声接一声的叹息。
蔚临深肯定觉得,她出现在国外另有企图吧。
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突然跟着他演出,对他示好,不过是想在婚前让他给她保持一点体面而已。
手术结束后,蔚临深在巴黎的疗养院修养,全身打着石膏,根本动不了。
萧荷婉一声不吭地陪伴他,一个世家小姐,却开始学着做营养餐,为他处理生活琐碎。
但蔚临深始终没看她一眼,而是独自抱着乐谱,不停地更改,以致曲子达到最完美的呈现效果。
圈内好友纷纷打来电话:“临深哥,好点了吗?”
“不好,在打石膏,每天晚上都只能抬腿睡。”
“伤筋动骨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你放宽心,乐谱的事尽力而为。”
蔚临深叹叹气:“原本我以为这是一次完美的演出。”
好友劝道:“你要养好身体,这样才有更多以后,迎来更完美的谢幕。”
电话挂断,萧荷婉打翻了一盆水。
蔚临深轻啧一声,但没有过多责备,只是让她去换一盆,顺手按了按钮,让护士来清扫。
他只是表面上又冷又倔强,实际上,他是绅士,优雅、礼貌、体面,符合她对丈夫的一切幻想。
萧荷婉还是没忍住,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不肯输我的血,是觉得我脏?”
蔚临深的眉头轻微舒展,最后失笑:“我没有这样想。”
他嘀咕:“心脏的人想什么都脏。”
背身走出去的萧荷婉听见了,她强忍苦涩,抹了抹眼角的泪。
事实就是,蔚临深不喜欢她,所以不管她做什么,他都很讨厌。
但他没想过赶走她,因为他知道,女人是好心帮他,他再怎么态度恶劣,也不能伤害了别人的一腔热情。
至于退婚,等他身体好了,他再想办法和她商量。
蔚临深在疗养院躺了半年之久,由于伤口愈合快,他已经可以拆石膏了。
但令蔚临深没想到的是,就连拆石膏,身体的每一处皮肤都叫嚣着疼痛。
他咬牙强忍,即使咬破了嘴唇也没有吭声。
就连护士都觉得他是一个倔强的人。
怪不得命硬,遭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害还能挺过来。
拆了石膏之后,蔚临深像是终于呼吸到了久违的新鲜空气。
每一口气息都混合着泥土青草味,令他如释重负,心旷神怡。
护士道:“Félicitations, une nouvelle vie.“
(“恭喜,重获新生。”)
他终于迎来了久违的笑容:“嗯,恭喜,重获新生。”
萧荷婉见状失落了好久,他对谁都可以笑,唯独对她。
出院当天,蔚临深的几位好友还有父母都来了巴黎。
怕他一个人乘班机归国不方便,特意一起陪同,给予照顾。
萧荷婉觉得自己是局外人的感觉又多了几分。
只有蔚临深的父母对她的态度还算可以,但她知道,不过是表面上的维系。
只因,她家能为蔚临深的前途带来帮助。
正当蔚临深终于能够站起来,一群人为他喝彩时,一个小护士拿着体检通知单着急忙慌地跑到病房门口。
体检各项指标良好,只有一项:
《HIV确诊通知书》
萧荷婉突然觉得天塌了,端着的水盆重重砸向地面。
一地冰冷刺骨的水浸透房间的每一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