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兄关系
次日清晨，李弘用过早膳便来到书房，他在书架前徘徊往复，不停地在书卷间翻检寻觅。
刘童在旁边小心伺候，他目光游移，数次欲言又止。
李弘余光将其异样尽收，遂转身问道：“你可是有话要说？”
刘童赶忙躬下身，毕恭毕敬地道：“回殿下，老奴确是有肺腑之言，欲告知殿下。只是…老奴心下忐忑，不知此话当不当讲。”
李弘手中书卷未停，只微微抬眼淡然道：“但说无妨。”
刘童略作迟疑，似在斟酌词句，良久，他才似下定决心开口道：“殿下，昨日含元殿上您对雍王殿下是否太过严苛了？老奴恐此事传至洛阳，惹圣人不悦啊！”
“终是寻到了！”
李弘大笑道，目光紧紧锁住手中书卷，仔细端详。
少顷，他手持书卷款步走向榻前安然落座直视刘童，语气平和道：“你可是怕圣人因此会申斥孤苛待亲弟？”
刘童轻轻点头，未敢多语。
李弘欣慰道：“你能想到这点，孤心甚慰。然此事你无需担忧。”
不是说李弘不怕被高宗李治知道他训斥李贤后对自己心生不满，而是此般情形他在昨天去含元殿的路上就已深思熟虑过，他在心中早就有了定夺。
若非如此，他又岂会在含元殿上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折辱李贤？
他之所以这般行事，一则是向李贤及朝中百官明示他才是太子，李贤只不过是一个皇子，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越俎代庖外，二则想借此机会隐晦的向高宗李治表达自己对他下诏让李贤协助自己监国的不满。
眼下高宗李治让李贤协助自己监国，跟当年太宗李世民让魏王李泰住进武德殿有什么区别？
这次李弘要是默认了李贤代他监国，以后监国的次数还很多，到时候他再想收回太子监国的权力就难了。
“可是殿下...”
刘童见太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想再劝却被李弘阻止了。
“刘童，今后休要再提此事了！”
李弘冷冷道。
他起身走到窗前，目光遥望太极宫玄武门的方向，自言自语地道：“李贤若是聪明，自当收敛野心，若仍不知悔改，仗着圣人让他协助孤监国而再起妄念...哼，没人比孤更懂得怎么处理父亲和兄弟之间的关系...”
“这...”
刘童被李弘后面的话惊住了，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低声说道：“是老奴多嘴了，还请殿下责罚。”
李弘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禀殿下，闫家令求见！”
此时，一名年轻内侍匆匆步入书房禀报道。
李弘知道是阎庄领着薛讷来见自己了便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诺！”年轻内侍领命而去。
片刻，阎庄与一昂藏大汉步入书房行礼道：“臣阎庄、薛讷，参见太子殿下！”
李弘抬手示意道：“免礼，你们坐下说话。”
“多谢殿下！”
阎庄和薛讷齐声谢过，跪坐于李弘身前。
李弘目光落在薛讷身上仔细打量对方，见他魁梧壮硕，面如重枣，英气逼人，果有几分乃父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的白马勇将风范。
薛讷被看得心中不安，忙开口问道：“太子殿下，今日召见末将，所为何事？”
李弘收回目光，看了阎庄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便直言道：“薛卿，你来东宫之前，阎庄想必已告知孤找你的缘由了吧？”
“是。”
薛讷点头道。
李弘问道：“你既已知孤的用意，不知...”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薛讷便义正言辞地拒绝道：“若是为了此事，恐怕会让殿下失望了，末将不敢领命，还请殿下赎罪。”
李弘故作惊讶问问道：“为何？”
薛讷垂首，沉默不语。
李弘却笑了。
因为他早就料到对方会拒绝自己。
于是笑着解释道：“薛讷，孤理解你。为我寻找方外高人，若被群臣知晓是为了修道，你会被御史弹劾，背上佞臣骂名，甚至有可能会被下大狱。不过在你拒绝之前，难道就不想听听孤提的条件吗？”
薛讷依旧低头不为所动。
李弘也不生气，继续说道：“你父薛礼自大非川兵败，流放象州，至今已有三年了吧？”
“是。”
一提到父亲薛礼最耻辱的一战，薛讷脸色凄然。
大非川之战，大唐十万精锐全军覆没，这是薛礼六十多年为将生涯的耻辱，同样也是大唐开国以来对外作战中最大的一次失败。
虽然失败的原因是大唐远道出征，兵力不支，供给不畅，尤其是军中将领不和，副将郭待封擅违军令一意孤行，才终陷败局。
薛礼作为一军主将，亦难辞其咎。所以他被革职除名为平民，之后被流放到了象州。
李弘继续问道：“难道你不想让他再回长安将功赎罪吗？”
薛讷闻言，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惶与希冀。
李弘见此，嘴角微扬。这便是他向阎庄保证薛讷不会拒绝自己的底气所在。
李弘见薛讷已动摇，接着说道：“此次你若能圆满完成孤之嘱托，凯旋归来，孤便将你调入东宫。今后大唐跟吐蕃若战事再起，孤必召薛礼回长安许他戴罪立功。”
薛讷一直低着头，心中犹豫不定，非常煎熬。
思索半晌，他终于做出了决定抬头问道：“太子殿下此言可否当真？”
李弘佯装大怒道：“薛讷，孤身为太子，岂会诓你？”
“末将愿意领命。”薛讷不再犹豫，道：“请殿下下令。”
李弘问道：“薛卿，这可是你心甘情愿的，并非孤在威逼你。”
薛讷毫不犹豫：“是。”
“既如此，你且退下，详情阎卿自会告知于你。”李弘满意地说道。
薛讷领命，躬身退出书房。
阎庄见薛讷离去，他想起昨日太子得知举荐之人是薛讷时便自信满满，如今方明白太子是以薛礼起复为条件与薛讷做交易。
阎庄微微皱眉道：“殿下以薛礼起复为条件迫使薛讷受命，恐难令其心服啊！”
“无妨！”
李弘叹道：“这次事急从权，待日后将调他入东宫再慢慢交心吧！”
阎庄无奈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薛讷是一员勇将，是他专门为太子搜罗的将才，可不能就这么给错过了。
随即阎庄又谨慎道：“禀殿下，臣还有要事禀报，请屏退左右。”
李弘会意向刘童说道：“刘童，你们下去吧！”
刘童领命，率领书房中宫女和内侍退出。
阎庄一脸愤然道：“殿下，果如臣所料，东宫典膳丞邢文伟与雍王有勾结。昨日午后雍王回府，他便匆匆前往觐见，直至傍晚方归。此外，臣还发现王勮、雍州司录参军苏味道、尚书右司郎中韦思谦、都水监主簿刘纳言、雍王府典签成玄一等人也去了雍王府。不知他们商议何事，不过依昨日殿下在含元殿对雍王的敲打来看，他们可能在谋划对付殿下，此事不可掉以轻心啊！”
李弘不置可否，语气冷冷地道：“阎庄，昨日你派人盯梢雍王府了？”
阎庄起身请罪道：“是臣擅作主张，请殿下责罚。”
李弘问道：“你遣何人盯梢？是否可靠？”
阎庄保证道：“乃是长安城不良人。臣与长安县不良帅魏昶相熟，此人可信。”
“此事你自行处置便可。”李弘思忖片刻道：“只是这邢文伟，身为东宫臣子却与李贤过从甚密，不能留他在东宫了。你待会去告知东宫众臣说孤要召见他们，让他们下午到明德殿等候。”
“臣遵命！”阎庄领命道。
又问道：“不知薛讷寻访张果与罗公远之事该如何安排？”
李弘凭借前世记忆思索片刻，确定二人位置后道：“张果在蒲州解县附近的中条山，你亲往寻访，让程处政率三百左卫率随行。罗公远筑室修炼于漓元治中，往来青城、罗川之间，令薛礼率五百右卫率前去。”
“臣明白，这便去安排。”阎庄领命，见太子无其他吩咐，便告辞而去。
“等等！”阎庄迈出书房时，李弘又叫住他道：“你驱使不良人盯梢雍王府，并非长久之计，还需另想他法。”
“臣明白殿下的意思，已在考虑，到时候还请殿下定夺。”阎庄回答道。
李弘微微点头，示意他离开，阎庄躬身行礼后退出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