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清除蛀虫
刘童匆匆返回上春宫,面见李弘,便将崇教殿内谈话的详情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
李弘听得仔细,待刘童讲完,忍不住夸赞了他几句。
刘童哪承想能得太子夸赞,受宠若惊之余,老脸上的笑意半天都没散去。
这时杨恩却脸色阴沉地大步走进大殿,连行礼的步骤都省了,径直走到李弘身前,将一沓供词呈上,神色紧张地禀报道:“殿下,这是此番查出有问题的宫女和宦官名单,还有他们的供词,请您过目。”
李弘没去看供词上的内容,只是淡淡道:“孤不想看,你说便是。”
杨恩面露犹豫之色,迟疑了几下这才压低声量道:“太子殿下,老奴此次负责考核东宫宦官与宫女,查出三名宫女、四名宦官身份存疑…”
只是说到七名宦官宫女的身份时,他看了一眼李弘身前的供词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李弘似是明白了杨恩的意思轻微点了点头。
杨恩轻咳一声继续说道:“其中一名小宦官交代,平日里殿下食用的盐是东宫特意差人从西市购买的精盐,据他所言,这是典膳丞邢文伟的主意。称殿下您肺寒,受不住殿中省尚食局送来的细盐。”
“呵呵!”
李弘唇边逸出一声冷笑,脸上却无半分波澜,语气森冷地问道:“这事儿从何时起的?精盐可有问题?”
“小宦官说自邢文伟担任东宫典膳丞起便一直如此。”杨恩抬手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又道:“老奴已经找人查验过了,精盐没有问题。”
李弘眉心微蹙,追问道:“还查出别的什么了吗?”
杨恩垂首低声应道:“就只查到这些。”
李弘伸手拿起供词,一页页缓慢翻过,脸色随着阅读愈发阴沉难看,眼中隐有惊怒之色。
半炷香工夫过去,他看完所有供词,沉默良久才沉沉开口道:“这些人如今身在何处?”
“他们…”
杨恩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声音压得极低道:“他们自觉愧对殿下的大恩,已…上吊自尽了。”
李弘猛地抬头,眼中怒火灼灼直勾勾地盯着杨恩。
杨恩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低垂,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该死吗?”李弘语调平缓,可话语间的杀意却如实质般凛冽。
杨恩忍着头皮,声音有些干涩地道:“回殿下,他们罪不至死。只是…他们身份特殊,如今既已暴露,东宫断不能留。是老奴看管不力,还望殿下责罚。”
李弘紧攥着供词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许久,他长叹一声,轻声问道:“西市胡人店铺可曾去查?有无异常之处?”
杨恩仿若劫后余生,喘着粗气应道:“还没来得及去查。”
李弘略一思忖当即下令道:“传孤的命令,让姚崇和魏元忠不必再查邢文伟,回崇文馆继续读书。让阎庄去查西市胡商的店铺,你拿从胡商处购得的精盐速去太常寺的太医署,再验下这精盐是否有问题。”
李弘压根不相信邢文伟专门让东宫去西市胡商店购买精盐是为了他的肺病考虑,此事说不定还跟他难以治愈的肺病有很大的关系。
杨恩面露惊惶,颤声问道:“难道殿下怀疑尚药局在说谎?”
太常寺的太医署专职培养各类医学人才,培育和采购药材,兼有医疗和医学的双重职能。而殿中省的尚药局则是皇家医疗机构,设有侍御医和司医、医佐,是专门为皇帝、嫔妃、皇子以及宗室们看病的。
李弘眼神一寒,冷声道:“不该你问的休要多嘴。”
“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去办。”杨恩一个激灵,赶忙起身领命,匆匆退下。
李弘又盯着手中供词看了许久,刚才还沉静如水的面庞不经意间闪过一抹狰狞。他略作迟疑,起身踱步至火盆前,将手中供词狠狠掷入,十数张宣纸瞬间化为灰烬。
而后,他招手唤来刘童,语气冰冷地吩咐:“今日东宫少了七个人,你补充一些人。记好了,这回眼睛擦亮点,若再出纰漏,孤扒了你的皮。”
刘童心头一凛,似是猜到了什么,身形微微颤抖,忙不迭应了一声,身子僵直地退出上春宫。
李弘望着刘童离去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
若非如今身边实在缺忠心耿耿又可信的宦官,他断不会将东宫内坊局事务交予此人。
刘童能力欠佳,手段又不够狠辣,难以替他分忧解难,如今也就只剩几分愚忠尚可一用。
午后,杨恩归来复命,脸色惨白如纸,瞧着似是刚经历一场不小的惊吓。
他脚步虚浮,颤颤巍巍地禀报道:“殿下,太医署医正查验过精盐,确实没有问题,可…可是这精盐中含一种少许的白色晶石叫硝钒,与黄芪、甘草相冲,二者同服会伤及用药者肺腑。”
意思说,这份精盐就是邢文伟专门为吃有黄芪、甘草等中药的李弘精心准备的,目的是为了抑制汤药的药性,让他的肺病一直无法得到真正的医治。
李弘听完神色反而越显平静,可他的反应越是平静,杨恩就越感到恐惧和害怕。
李弘问道:“第一次为你查验精盐的是谁?”
“他是...”杨恩战战兢兢地答道:“是尚药局的医佐朱重九。”
李弘目光一凝,当即下令道:“你即刻派人去查一下他的底细,看看他究竟是何人同伙。”
“遵命!”
杨恩领命,连奔带跑地离开了。
李弘嘴角露出讥讽的浅笑,他发现事情发展到已经脱离了原本历史的轨迹,越来越有意思越有趣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阎庄火急火燎地赶来禀报他查到的消息。
阎庄说开在西市的这家东宫采购精盐的胡商的店铺已经关门十多天了。
他特意询问过西市署令有关店铺的详情,得知胡商名叫阿依达,四十三岁,是西域米国人,来长安已有十年,在西市开店也满三年了。
随后他又去了阿依达在延康坊的居所,发现家中无人,问了坊正,对方说已经十多天没见过阿依达了。
一口气说完查到的情况,阎庄才稍稍平复,又继续道:“殿下,臣方才算了算,发现胡商关门和失踪的日期与邢文伟离京竟是同一天。”
李弘微微点头,继而问道:“延康坊正还说了些什么?”
“他说阿依达是佛教徒,平日里除了经营西市店铺极少出门,只每月初一、十五会去靖善坊的大兴善寺上香。”阎庄如实回禀道:“若非此次臣前去问询,他还当阿依达一直在家闭门不出呢。”
“你信他说的话吗?”李弘若有所思地问道。
“殿下说可是延康坊正?”阎庄解释道:“他没有说谎的理由啊!”
李弘也未与阎庄在这问题上过多纠缠,转而问道:“这几日,邢文伟的底细查得如何了?”
阎庄面露愧色道:“此人亲友不多,不善交际,平日不是在东宫当值,便是在家读书,偶尔会去宣平坊的大吉昌巷看斗鸡赛事,此外并无特殊癖好。只是…他与妻子不睦,时有发生殴伤,每次被其妻殴打便会跑去看斗鸡。”
“查得倒也算细致。”李弘微微夸赞道。
阎庄愈发羞愧了,忙请罪道:“是臣让殿下失望了。”
“阎卿,莫要这般说,我们这不已经查出他与西市胡商阿依达有勾结嘛。”李弘温言安慰道。
他并没有将精盐一事告诉阎庄,此事太过惊世骇俗,背后可能牵扯了很多人,眼下除了杨恩外无人知晓详情,他暂时还不打算告诉其他人。
阎庄动容道:“可是阿依达已经失踪十天了,臣猜测,他或许已经遭遇了不测。”
“阿依达只是失踪,尚未确定生死,莫要妄下论断!”李弘出言告诫道:“你要继续查下去,务必要找到阿依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诺!”
阎庄知道邢文伟与阿依达之间有联系,现在邢文伟已经死了,找到阿依达对太子来说很重,便拱手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