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祭
翌日清晨,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夜路难行,宋祈年歇息了一晚,早早起来赶路,在饷午之前到了黑水镇。
还未真正进入黑水镇,他便在山道上看到了赶路的人,操着一口乡野口音,时不时蹦出来一两句俚语,让人听来倍感亲切。
山中气氛诡谲,宋祈年直到进了城,置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才驱散了令人不寒而栗的莫名气息。
至于心头的火热,始终未减反增,但他清楚,此番他有这般境遇,全部归功于芸娘,这消息是芸娘讲给他的。
谁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也是想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万一呢……
多亏了如此!如今我可成行脏,芸娘若知道定会高兴,也能丢了乐师的幸苦,说不得再去置个新宅。
这般想着,宋祈年已经快按耐不住内心的得意了,脚下不自觉又加快了脚步,他要去老龙巷,定脏炼神。
自神权旁落,山野乱神肆起,起初大黔朝还能抵挡,到了后来也只能听之任之,幸有唯一神权敕封,不得已以正宗仙统诱之,平息动乱,黔朝得以延续。
自此大黔朝山头林立,成了一群自吁仙神,实则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存在的无上净土。
凡人唯有倚靠黔朝残余城镇存活,奇的是,自那之后,几百年来,人口不减反增。
如此,黑水镇也有数十万人,分为八大坊,以原来镇中心向外延伸,成了这八百里老母山最大的城镇。
至于为何会是黑水镇。
皆因此地有些特殊,坐落于白山与老母山的分水岭,与白山郡城仅有一道瘴气之隔,虽归八百里老母山,但其内势力繁杂,人妖共存。
最重要的是,镇中,黔权犹存!
时维三月,已过春分,小镇中不乏名门乡绅,亦有脏官望族,但更多的则是生于苦窑,长于烂泥的人畜。
何为人畜,人形牛羊猪狗者也。
俯首为牛,待宰为羊,愚昧为猪,谄媚为狗,尽皆卧于望族脚下,颤栗而生。
即便是死,也不得解脱。
其中,垢坊尤为。
他要去的老龙巷便在垢坊之中。
一路走街穿巷,总算是走到了垢坊,许是因为马上就要成为成为一品脏官了,如今他走在这垢坊的青砖上,好像也不如往日那般滑脚,走的战战兢兢。
已至饷午,
垢坊有些地方已经燃起了灶火,烟火气让他身心舒畅,一扫胸中郁气,脚下亦轻快了许多,这让他感觉一切是真实的。
走在垢坊。
不管香的臭的什么营生都能看到,或隐于暗处,或浮于其表,他自小居于其中深有体会,以污垢的垢为名倒也算通透。
只是这垢却不是街面不干净的意思。
恰恰相反,垢坊虽藏污纳垢,但进入街面,却闻不到臭味,只因每到夜晚都有贵人三三两两。
纷至沓来。
这般行情,自然便有了净道的行当,他就去干过,一日只得十个铜板。
就这,还得上交几个。
垢坊临河而建,河岸上木栈紧密,通道四通八达,若没有熟悉的人接引,只会迷路其中。
常常有人进去了便走不出来,一身血肉不知落入了谁手。
顺着暗巷,趁着天色还早,宋祈年停在了一处高大的牌坊前,牌坊有高五丈,上面刻有老龙巷的字样。
而更为诡异的是在这条街面上,不见路人商贩,只有来去匆匆的骡马,而这骡马也不同凡响,乃是纸马,另有三岁童子开道,瞳孔见白不见黑,怎一个邪字了得!
这便是黔朝掉落神权后的后果,他的眼中闪过惊惧。
“神权自予,不见往生!”
以白山瘴气为界,左八百里为老母山地界,名义上归大黔仙朝,然仙廷统御天下的三大神权,敕封、香火、权柄,三去其二。
尤其是权柄,落于脏神,人御之可掌神之能,以恐怖的数量以及种类,如跗骨瘟疫漫延仙朝。
自此神权自予,不见往生!
宋祈年看着童子开道,纸马拉着的棺材。
这些人便是在黑水镇垢坊死去的人,活着的时候,体内各处脏官神被禁锢血肉。
一旦死亡,魂魄失去操纵血肉之能,亦会困于血肉,直到血肉彻底溃烂才可脱离樊笼,魂魄往生。
然而在这期间,魂魄往往会被体内最为强大的脏神吞吃殆尽,助其超脱,
随后,脏神自出,自吁仙神!
而人则落得个不得往生的下场!
初始,世人不知,直到脏神四起,名山大川涌出各路神仙鬼怪。
黔朝所在的南芦洲仙道糜烂,神道大兴,人鬼神妖共存。
至此大黔仙廷名存实亡,若不是仙廷还独享着一道敕封之权柄,民间早就没有法度王权了。
但不知何时,大黔仙朝多出了一个名为炼场的地方,何谓炼场,炼尸拔神之地也!
黑水镇有三大脏场,分东,西,南,由黑水镇三大家族把守,以敕封权柄为剑,就连老母山也染指不得。
以北则是垢坊,也就是眼前此处,便是第四处脏场。
“老龙巷!”
如今我已压脏定神,只要再炼脏化神,便可以借压脏神的权柄,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境脏官,具有不可思议的能力,上天入地皆有可能。
权柄,宋祈年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那可是来自于神的能力,凡人染指,便是亵渎。
这种感觉可真是太美妙了。
“小乞儿,速速离去,此处不是你能窥视的地方。”
突然,一道慵懒的苍老声音响起,宋祈年全身一紧,被吓了一跳,连忙四处打量,却没有找到是何人在说话。
“别找了,速速退去!”
宋祈年明白,这是高人,定是什么权柄,以他目前的能力,若高人不主动现身,他是找不到的。
一念及此,他赶忙弯腰道出了来此的目的。
“繁花巷,宋祈年,特来借用炼场脏室一间。”
“来借脏室的?”
那声音略显诧异,随后道:“既是借用脏室,可知规矩?”
“自是知晓的,血肉银钱一斤,香火一斤,银钱三斤。”宋祈年一板一眼的道。
闻言,声音再未响起,直到刻有老龙巷的牌坊一阵模糊,再看去,已然变了一番天地。
老树昏鸦,一树快要枯死的老木枝桠上,那鸦儿翘着屁股,羽毛黑的发亮,优雅的用喙梳理着翅羽,声音沙哑。
“身上未有血腥味,也未有银钱臭味,更未有香火的香味。”
“生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