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山风雪
“生了!生了!是个女孩!”
大雪纷飞,正是冬至之时。古色古香的大宅院,正宅的偏房里进进出出着好些人,丫鬟捧着水盆、毛巾来来往往。接生婆婆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出来,乳娘连忙跟了过去。
这座大宅院的主人上官鸿,从门外缓缓踱步进入。掀开襁褓,向乳娘怀里的婴孩望去,脸上尽是欣喜之色。
接生婆婆和丫鬟们见状,连忙道喜道:“恭喜上官老爷,贺喜上官老爷,夫人生下一名小小姐,母子平安。”
那上官老爷,哈哈笑着,捋了捋胡须,开口道:“夫人呢?”
“夫人刚刚生产完,体弱不宜吹风,在榻上休憩呢。”
“好”,显然上官老爷面色又多了些欢喜,随后便转向管家道:“辛苦了,各位去领赏吧!”
那接生婆婆一听便乐开了花,眼尾似炸开了烟花一般,笑眯眯地去领赏了。
上官老爷接过乳娘手中的孩子,便往偏屋去了。上官家夫人裴氏面色憔悴,却难掩秀丽姿色。
“老爷,”夫人正想起身,被老爷制止住了。
“辛苦夫人,为我诞下这样一位可爱的女儿。我上官家也算后继有人了!”
“是我不好,没能为老爷生下嫡子,不能继承祖业。”
“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如今已过三十,有此孩子已是不易,无论男女,都是上官家的继承人。”
夫人与老爷两两相望,眼中满是柔情。上官老爷怀抱着夫人,夫人逗弄着女儿。
“还请老爷为女儿起名。”
“瑾色泉流涟绿碧,莹光涧穴瑞云霁。便取一个单字瑾,如何?”
“清秀脱俗,智绝无双。老爷是对这孩子寄予厚望啊!”
“这孩子是我上官家三代单传,自然身负重担。夫人觉得如何?”
“老爷起的名字,自然是好。不过,妾身怕她压不住。不若为这孩子起个乳名?”
“幼臣,愿她忠君效主,承我上官家风范。”
这样一片温馨的景象,日后的幼臣不会想到已然成了一种奢望。但既承了因,也就留下了果。
正值十六岁生辰的幼臣,倚立在掖庭春华堂的门外,望着满天的飞雪,回想起了十岁那年。
安定四年冬至,大雪。
父亲早朝前就答应好了她,会早早回来陪她过生日,吃云吞。
幼臣等啊等,等到大雪漫天到天晴,等到日落黄昏,父亲也没回来。母亲却神色若失,那时的她还不懂母亲眼中的悲戚之色,只是母亲口中默默道着“要变天了”。
是啊,天晴了。
天亮的一早,宫里便来了人报信,请母亲即刻入宫。幼臣知道,母亲虽是朝廷命妇,可无诏还是不能私自入宫的,想来宫中是有要事。
宫里来的那人不停催促着,不等母亲吩咐管家什么,便拉着母亲和幼臣上了马车,往皇宫去了。
大雪纷飞,很快,宫里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安定四年,皇帝突然病逝,未留有一子半女。
朝堂上下皆乱了分寸,上官老爷为首辅宰相,早早就入了宫。为选定下一任皇帝,太后亲自召众大臣入宫议事,这一商议便是整整两日。
明圣殿的老臣们各个是开国元老、国家勋贵,此刻却因立储之事,在殿前争个不休。
“成王礼贤下士,这些年他治下的冀州边境,夷族不敢来犯,百姓安居乐业。是皇帝的不二人选!”
“依我看,还是庆王登基的为好!陛下还在世时,就曾说庆王有瑾瑜之风。庆王殿下虽远在梁州,却仍多次回京探望太后,孝心可嘉!”
“好了!裴爱卿,陆爱卿!皇帝尸骨未寒,你们不想想怎么安邦定国,在这里争扰不休。”武太后面露愁色,随后便转向上官首辅说道,“上官首辅,你怎么看?”
上官鸿面色不改,仍是正色,答道:“依臣看,成王和庆王固然德行兼备,有治世理国之才,却难为一国之君。”
此言一出,堂下一片唏嘘。
太后却舒缓了眉间,起身问道:“爱卿此言为何?”
“臣认为,二位王爷皆是先帝的兄弟。若是选了其中任何一位,都会叫另一位心存不满,况且于礼不合。”
“那你有何人选?”
“成王世子,萧承瑾。”只见上官鸿抬头望了望太后的脸色,接着说道:“世子殿下是先帝子侄辈的唯一一人,便把他过继在先帝名下,往后登基便称先帝为父,也算是仰承天恩。”
那陆尚书一听心下便觉出了不对劲来,于是便冒死相承,“太后,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庆王已经在进京的路上了,不日便会抵达长安。世子殿下年龄尚小,怎能担当起大统呢?臣恳请太后三思啊。”
“好了,陆尚书。哀家知道你是为我大周好。但上官鸿,哀家看你是老糊涂了,如此巴结成王一党,难不成有结党营私之嫌?”
太后震怒,一众老臣纷纷下跪。
“太后,成王世子继承大统乃是上上策。当年高祖相托,请臣为首辅,辅国家事,臣愿以死明志。”唯有上官鸿不卑不亢,梗着脖子开口道。
只见太后再次开口,缓缓说道:“上官首辅,去偏殿与你的夫人和孩子见最后一面吧。”
太后此言一出,殿下朝臣皆是惊了一惊,只有陆尚书面色如常。而上官鸿则是撇了陆尚书一眼,随即便跪拜太后,俯身下去了。
“是,太后。微臣告退。”
只闻走时,太后宣了懿旨:“宣成王世子速速入京,成王率兵抗击夷族。待庆王入宫后,各部立刻准备登基事宜。”
幼臣就这样随着马车,和母亲一同来到了这明圣殿的偏殿。
虽说那殿前太监是以保护之名,叫她们留于此。可幼臣见到母亲的焦急神色,还是懂了些什么。名为保护,实为扣押。
太后是将她们软禁起来了,不知道是要威胁父亲做什么事。
好在等了不过三个时辰,正是午饭的时候,父亲就来了偏殿。母亲眼中的泪再也留不住,倏地流了下来,打湿了幼臣为她绣的手帕。
只见父亲怀抱着母亲,和她悄悄地说着什么。
幼臣只听到了世子,登基几个字。她便已经知晓了其中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