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白露宴
清晨,朝阳映在白玉一般的楼阁之上,熠熠生辉。
高楼之上,白烟洛正坐于窗前梳妆。
铜镜握在纤手之间,眉笔轻点,淡淡描画,柳眉晕杀而带媚。
她不紧不慢地描眉,余光瞥向窗外。
庭院的小径上,刘景尘正一瘸一拐地走向他们被关押的小院。
满身狼狈的他步履艰难,每走一步似都伴着隐隐的痛呼。
白烟洛静静看着他那滑稽的模样,嘴角轻轻扬起。
“果然,心情不佳时,找人出气最是解忧。”
她低声自语,眼中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铜镜中的倒影晃动,她的目光落在兄长留下的信上,兄长在信中曾言:
“刘家三子皆不俗,尤其是季子刘子陵,天赋当与妹不分伯仲,如今炼气中期,只因修行太晚……依为兄之计,上策以势收为臣子,中策以力降服……”
昨晚,似乎上策与中策都未见成效,看来只能行下策了……
“只是不知此人,当不当得‘潜龙在渊’四字。”
刘景尘并不知自己被高处的人戏谑观赏着,他艰难地挪动着步子,满脸疲惫,终于回到了关押他们的小院。
“哥!”
刘怀玉立刻快步迎上前,一脸担忧,扶住大哥。
刘景尘没有答话,只是疲倦地摇了摇头,任由二弟将自己扶进屋中躺下。
王睿也急急地跟了进来,站在床边上上下下打量,关切之中却藏不住幸灾乐祸的神色。
“哟,这是真的被仙子砍了吧?”
刘景尘却无心回应,倒头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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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白露居大殿却灯火通明,煌煌如昼。
侍女与佣人穿梭其中,端着托盘,布置场地,整座大殿透着紧张与忙碌。
屋檐与立柱上依旧悬挂着素白丧幅,随风微微晃动,与灯火辉映间显得格外突兀。
虽说白家棺椁已下葬,但丧期尚未满一年,此时张罗设宴,着实令人费解。
大殿内,白烟洛一身孝服立于殿首,背对众人,静静凝视着殿后挂着的一副字画。
侍女玲儿低声上前行礼,轻声提醒道:“家主,各家宾客已至,是否将那三人也请来?”
白烟洛微微点头,淡声道:“请来。”
言罢,她拂袖退入后殿。
半个时辰后,宾客已纷纷落座。
左侧席位上,是沈家人以及白家庶脉、支脉的族老,座首则是沈家嫡长子沈灵焕。
右侧席位则是王家一众人等,王家老祖王苍霖坐在主位,神色阴郁,似乎伤势并未完全好转。
不多时,刘景尘一瘸一拐地走上大殿。
他环顾一周,看到如此正式的场面,不禁微微一愣,心中暗忖:
“白烟洛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三家早已撕破脸,莫不是想缓和关系?”
侍女将刘景尘一行人安排在右侧靠后的位置,刘景尘正好与王睿挨着,刘怀玉安静地坐在一旁,而刘子陵竟似未受影响,闭目吐纳,安静修炼。
“尘哥!”王睿一边小声打趣,一边用眼神示意:“白仙子今日似有不同!”
刘景尘顺着目光看去,只见白烟洛缓步从后殿走出。
她一身整洁的孝服,面容冷若冰霜,却妆容淡雅,眉眼间多了几分妩媚柔美。
他侧眼一瞥,果然,王睿已是目不转睛,魂不守舍。
白烟洛坐定于殿首,环视一周,抬手示意安静,她举起案上的青铜酒爵,开口道:
“今日白家设宴,邀青崖诸家一叙,所为有二。”
“其一,此乃丧宴,为祭奠我白家已故的老祖与少主,也为祭奠在兽潮中牺牲的所有亡魂。”
言罢,她举爵起身,高声道:“吾邀诸位,共饮此杯,以慰死者英灵!”
众人纷纷举爵,肃然共饮一口,随即将剩余酒液洒于木盆之中,酹酒以敬亡者。
接着,侍女开始上菜。
席间用的器具皆是正式的青铜酒爵与青铜小鼎,菜肴清淡,灵米粥与灵蔬为主,仅点缀少量荤腥。
用过晚膳,侍女端来漱盂与茶汤。
刘景尘端起茶碗漱口,吐入漱盂中,却在擦嘴的绢帕中发现一枚小巧的印章,底部只刻一字——“洛”。
他皱眉看了看手中的印章,心中疑惑,正欲询问侍女,白烟洛的声音再次响起。
白烟洛缓缓起身,神色沉静,声音如寒泉一般清澈:
“丧宴之外,还有第二事。兽潮之祸,青崖三家皆有损失,如今内斗只会让外敌渔翁得利,那神秘筑基劫修仍然在外。”
她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稍作停顿,继续说道:
“我白家提议,三家互立盟约,共结盟好。”
话音刚落,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低语声此起彼伏。
沈灵焕率先起身,举起酒爵,微微躬身行礼,语气郑重:
“三族盟好正是我族所愿,我沈家愿以族中俊秀,入赘白家嫡室,以结盟好。”
白烟洛眉梢微挑,唇边浮现一抹浅笑,轻声问道:
“哦?不知是沈家哪位俊秀?”
沈灵焕从容放下酒爵,挺身而立,拱手回答:
“在下不才,愿放弃嫡长子身份,入赘白家,以表诚意。”
王睿听罢,腾身而起,厉声喝道:
“沈灵焕,你算盘打得真响!什么入赘白家,你的嫡子身份是说放弃就放弃的?难道沈家老祖就不认你了?分明就是想趁虚而入,借联姻之名吞并白家!”
沈灵焕脸色微沉,正欲反驳,王睿却步步紧逼:
“你沈家老祖都不到场,毫无诚意可言!反观我王家,我王睿是真心仰慕白仙子,愿以长孙之名,老祖为证,与白家联姻!”
王苍霖坐在一旁,神色莫测,却未出言阻止。
刘景尘暗自观察这一幕,心中暗忖:
“白烟洛一句话,王、沈两家就要打起来了,这哪里还是结盟?”
白家偌大的基业,如今只剩白烟洛一人独撑,她天赋绝佳,相貌出众,此等局势之下,她的婚事与嫡脉传承自然有无数人觊觎。
如今白烟洛将这件事摆到明面上说,无疑是一次试探,也是一场博弈。
“可是,白家的家业哪里是那么好吞的?她手里还握着陌刀呢!”
刘景尘忽觉身后似有刀光剑影,回头望向大殿墙壁,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不由得想起昨夜那把陌刀的压迫感。
此时白家内忧外患,若要稳固局势,除了联盟制衡之外,还有另一条路——对外敌大开杀戒,以雷霆之势立威于内,以肃清之策扫荡于外。
而今日殿上外族之人如若全部被留下,足以重创王、沈两家。
“这两个蠢货,别害的我们今日都出不了这大殿!”
思忖间,殿中二人争吵已愈演愈烈,白烟洛终是开口打断了二人的唇枪舌剑:
“二位,今日是白家酒宴,还望莫失了礼数。”
话音清冷,未带怒意,灵力却隐隐泄露,寒意直逼席间。
刘景尘抬眼望去,白烟洛端坐殿首,神色冷冽如霜,凤眸之中却藏着一丝隐忍的无奈。
“毕竟还是个十八岁的姑娘,一个人撑起如此大的家族,内忧外患……实属不易。”
他盯着她那绝尘的面容愣愣出神,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立即强行压下。
然而,那念头却如野草般疯长,再难遏制。
随即他低头看向手中那枚“洛”字小印,一阵恍然,心中如有惊雷。
刘景尘念头急转,将手中酒爵一饮而尽,缓缓起身,声音嘹亮:
“我刘家,愿与白家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