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晓
初春的河水,冰冷刺骨,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无情地切割着裸露在外的肌肤。
何春晓蹲在河边,双手浸泡在刺骨的河水中,一下一下地搓洗着堆积如山的衣服。
那冰凉的河水如同有生命一般,争先恐后地往她的袖口里钻,顺着手臂往上爬,激得她一阵阵地颤栗。她那双原本还算细嫩的小手,此刻已经被冻得通红发白,肿胀得像两个小馒头,几乎失去了知觉。
可她却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依旧咬着牙,机械地、卖力地搓洗着那一堆小山似的脏衣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却身体的寒冷和内心的苦楚。
她原本不叫何春晓,她叫何盼弟。
多么讽刺的名字啊!仿佛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悲惨的命运。
初中还没毕业,她就被迫辍学,像村里其他同龄的女孩一样,早早地进了厂。她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没日没夜地干了十年,每个月挣的那点微薄的工资,全都寄回了家里,只为了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能过得稍微好一点。
爸妈总在她耳边念叨,说弟弟们将来娶媳妇、盖房子,哪一样不要花钱?她做姐姐的,就得多帮衬着点。他们的话就像一把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她的心,让她喘不过气来。
可谁能想到,就在她以为生活会这样一直继续下去的时候,命运却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厂里组织体检,她竟然查出了重病,需要一大笔钱来治。
她满怀希望地打电话回家,以为爸妈会像以前一样,毫不犹豫地支持她。可电话那头,爸妈却支支吾吾,闪烁其词,说什么也不肯出钱。那一刻,她感觉天都塌了。
她不甘心,不相信自己辛苦付出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于是,她连夜坐火车回了老家,想当面问个清楚,讨个说法。
结果刚到村口,就被一辆飞驰而来的大卡车撞飞了。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那辆车的样子,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她发现自己竟然穿越了,成了一个叫大湾村何家二房的三丫头,何春晓。
这一个月来,她也慢慢摸清了这里的情况。
这个朝代叫大雍朝,她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前世学过的那点可怜的历史知识,却怎么也想不起历史上还有这么一个朝代。
她想起前世看过不少穿越小说,想来这大雍朝应该是一个架空的王朝。
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怎样,老天爷又给了她一条命,让她有机会重新开始,不是吗?
要说这何家,在大湾村也是独一份的存在。
何老头——何田埂,今年五十六,在这个缺医少药、平均寿命不高的古代也算得上是高寿了。
他娶妻王氏,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儿子何旺孙,娶妻周氏,是村里出了名的泼辣货。
二儿子何有财,就是何春晓那个表面老实巴交、窝囊至极的爹,娶妻李氏,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胆小怕事,逆来顺受。
三儿子何有田,娶妻小王氏,是大王氏娘家堂兄的女儿,仗着这层关系,在何家也算说得上话。
小女儿何翠芝,嫁给了本村的于猎户。于猎户身材魁梧,打猎是一把好手,何翠芝跟着他,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吃香的喝辣的,让村里不少女人都眼红不已。
这何田埂老两口,最偏心的就是大房何旺孙一家。
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们,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们。关键是大房在何家还什么活都不用干,整天游手好闲,跟个大爷似的。
为啥?
就因为大房给他们老何家生了四个大孙子!
这年头,没儿子就等于没根,在这十里八村都抬不起头,会被人戳脊梁骨。
最不招人待见的,就是二房何有财一家。
成亲十多年,只生了三个丫头片子,一个带把的都没有。
何有财在村里走路都恨不得低着头,生怕被人看见。李氏这个儿媳妇自然也不受公婆待见,整天被呼来喝去,没有一天好日子过。
家里所有的脏活累活都是她们母女四人干,简直比牲口还不如。
三房何有田虽然比不上大房受宠,但在何家地位也不差。
毕竟小王氏是大王氏的侄女,他们也有一子一女,勉强也算给何家延续了香火。
“哎呦,这不是三丫头嘛,这么早就来洗衣服啦?”
村里的刘婶儿端着满满一盆衣服走过来,脸上堆满了笑容,热情地跟何春晓打招呼。
何春晓抬头,看见是刘婶儿,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声音有些沙哑地回应道:“婶子早啊。”
“你说你这孩子,小小年纪的,咋就这么勤快呢?你那两个姐姐呢?又躲在屋里偷懒了吧?”
刘婶儿一边把衣服泡进冰凉的河水里,一边用她那双粗糙的大手搓洗着,嘴里还不停地唠叨着。
“大姐二姐在家里喂猪呢。”
何春晓低下头,继续用力搓洗着手里的衣服,棒槌敲打在衣服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声音沉重而压抑。
一下一下,仿佛敲打在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上,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窒息。
“你这爹娘也是,咋就这么狠心,让你一个丫头片子干这么多活,也不怕把你累坏了。”
刘婶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对何春晓的同情和怜悯。
“婶子,你可别这么说,我爹娘对我挺好的。”
何春晓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她想起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们是不是也像何春晓的爹娘一样,把自己当成一个干活的工具,一个赚钱的机器?
“好什么好,村里谁不知道你们二房的日子,你那奶奶,心都偏到咯吱窝去了,什么好的都紧着大房,你们二房连口汤都喝不上,真是作孽哦!”
刘婶儿压低了声音,愤愤不平地说,好像在为何春晓打抱不平,又像是为自己出气一般。
“婶子,你快别说了,让人听见不好。”
何春晓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生怕被别人听了去,到时候又是一顿好打。
“怕啥,我又没说瞎话,这村里谁不知道啊?”
刘婶儿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似乎对何家的所作所为早已看不惯了。
“你那大伯母,仗着生了四个儿子,在家里横行霸道,跟个母老虎似的,你那奶奶还把她当个宝似的捧着,真是没天理了。我呸!”
“三丫头,你可得好好保重身体,别累坏了。你还小,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刘婶儿看着何春晓瘦弱的身影,心疼地说。单薄的衣衫根本无法抵御河边的寒风,冻得她直哆嗦。
“谢谢婶子,我知道了。”
何春晓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总算还有人关心她,不像从前……至少还有人把她当人看。
“哎,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懂事的让人心疼。”
刘婶儿叹了口气,继续埋头洗衣服,不再说话。
何春晓默默地洗着衣服,心里五味杂陈,像打翻了调味瓶一样,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
她知道,在这个家里,她和母亲姐姐们想要过上好日子,简直比登天还难。
除非,她能改变自己在何家的地位,让爷奶,让所有人都高看她一眼。
但她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能做什么呢?
要搁前世,她好歹能进厂打工,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
可在这贫穷落后的古代,女子地位极低,不能随意抛头露面,更别说出去做工了。
她记得那天她鼓起勇气跟爷奶说想去镇上找活干,结果被爷爷狠狠地甩了一巴掌,脸颊火辣辣地疼。
“一个丫头片子竟然想着去外面做工,要是给村里人知道,那不笑死,咱老何家可丢不起这人!”爷爷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着,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
想到这,何春晓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用疼痛来提醒自己要坚强。
她暗暗发誓,重来一世,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能再这样任人欺负了!她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