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江宝(4K)
星垂江阔,月寒风急,夜,更深了。
黑礁湾中浮上来的尸体渐少,原本随江波浮沉的尸身也渐随激流远去。
江水中的血红,也渐淡了。
一直在船沿处盯着湾面的渔帮帮主李德岩忽的转身,对那七名带着分水刺,鱼叉,网兜等物的精悍帮众沉声道:
“时机到了!兄弟们,速速下水,给我将那条鹿角金鲤捉来。”
“还是那句话,成功捉到鹿角金鲤的兄弟,本帮主必赏银千两,拔擢其为副帮主,与本帮主共享富贵!”
“去吧!”
那七名被李德岩精挑细选出来,都练过几手水中武功的精悍帮众听得大都眼神兴奋,纷纷扎入江中,化为一道道残影朝黑礁湾潜游而去。
便也是在此时,不远处的两条大船之上,也有黑影接连入江,看的李德岩脸色阴沉。
在他身后,一名文士模样的白衣中年轻声道:
“帮主不必忧心,那铁掌帮和赵家,终究是城里的坐地虎,只能在岸上逞凶的货色;
到了这城外的水中,便是到了咱们的地盘,哪里还能有他们的事?”
“况且以帮主您那一身水中武功,纵观眼前,何人能敌?”
“那条江宝,只能是您的囊中物!”
李德岩神色稍霁。
他也明白文士说的道理。
实则若非铁掌帮和赵家施展手段,压住了江宝消息的扩散,势必将引来更多淮水城中的势力。
若真有那威凌码头江面的水上大帮到来,那才是真的麻烦了。
“齐明,我先回舱室了,按原定计划行事。”
“属下遵命。”
便就在李德岩身形完全没入船舱后,齐明忽然将全船人员都召集到面前。
与此同时,有一条影子,却是从舱内悄然溜出,跳入江中。
…………
月如钩,渐西移。
黑礁湾的水,再度泛红又归于清白之后,终于不再变幻了。
铁掌帮的大船上,曹世雄脸色铁青的听着刚才江中狼狈而回的属下禀报。
“你是说,有一个陌生面孔,趁着你们三方将那鹿角金鲤耗的力竭伤重,即将身亡之时,硬生生插手,将鹿角金鲤给夺走了?”
“你们都是废物么?啊?!”
他愤怒朝面前桌子一拍,便拍的铁一般坚实的硬木桌四分五裂。
身上还滴滴淌着江水与血水的汉子满脸疲色的委屈道:
“帮主,属下们也没法啊,那人绝对是一直在暗中窥伺,有心算无心。”
“而且那人是以逸待劳,水里功夫又比属下等人高明的多,属下等人确实防不住。”
“混账!混账!”
曹世雄气的连连咆哮。
筹谋了大半年,眼看着终于等到那条鹿角金鲤重新现身,最终却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接受不了!
“我和赵家联手,已让那日在渔市中的人统统住了口,这事绝没出岔子;
渔帮也将这附近的渔村都封锁了。”
“那么知道鹿角金鲤存在的,除了我,就只能是赵家和渔帮。”
“这俩货色,底是谁在暗中摘桃子?!”
他从不信巧合。
他即刻唤来心腹盯死渔帮和赵家。
“他妈的,如果老子得不到江宝,索性就将这消息爆出去,谁都他妈的别想好过。”
…………
此时此刻,赵家的老管家与曹世雄生出了同样的念头。
他尤其让心腹盯死李德岩。
这厮毕竟是渔帮帮主,一身水中本事定然不弱。
只是心腹探到的消息,却是李德岩一直在船上,从未下过江。
“不合常理啊。”
冷月之下,老管家披着大氅站在甲板上,江风吹的他满头白发乱卷。
他一言不发,目光在铁掌帮和渔帮的大船上来回幽幽逡巡,最终长叹一声,下令返航。
…………
李熠从聚英楼回家时,已是群星绕月,夜幕深蓝。
但他尚未踏入院门,便看到一名熟人笼着手半蹲在院口。
那人三十来岁模样,面容憨厚,但眼神却极其灵动,他的目光时而向着四周扫视,像是习惯性在关注周遭环境变化。
他很快就发现了李熠,立时便站直身子朝他走来。
两人碰面后,那人压低了声音朝李熠道:
“李兄弟,你让我盯着的渔帮,有动作了。”
李熠神色微变,也不回家了,便领着这人到了附近一家酒楼中,要了个包厢。
待两人刚在包厢中坐定,李熠便摸出一块约莫五两的小银锭递给那人,然后问道:
“老王,那渔帮有何动作,你细细说。”
王中川两指捻了捻那银锭,眉眼便笑展开来,说道:
“李兄弟,那渔帮在今日酉时三刻,弄了一条大船,其帮主李德岩,副帮主齐明,以及不少渔帮精锐,都上了那条船;
李兄弟,我跟你说,这事绝对不简单;
你让我盯着那渔帮快两个月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们弄这么大阵仗。”
他说着眼骨碌一转,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李兄弟,你说这渔帮这么声势隆隆的,是干什么去啊?”
李熠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道:
“老王,我要是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还找你这个风信子干嘛?”
风信子,乃是一群靠着贩卖信息为生的人。
这群人互为倚靠,又机敏谨慎,耳目众多,只要给的起钱,便大部分消息都能探到。
王中川讪讪道:“这不是李兄弟你给的钱少了些嘛。”
“只要你舍得下本,拿出个几百两银子,莫说渔帮大船的去向,便是李德岩今天穿什么颜色的亵裤,我也能找那些大风信给买出来。”
李熠淡淡道:“我若有那么多钱,为何不去直接找大风信?”
王中川语气一滞。
李熠又道:“好了,题外话少说,你再讲讲那条渔帮大船,是从哪里出发,往哪个方向去的?”
王中川顿时答道:“洪泽村,西南方。”
李熠若有所思。
他又问了王中川一些问题,便再给了他十两银,在结了包厢钱之后,就离开了。
此时的他,已无回家的念头,只身走在繁华热闹的夜市人群中,思绪翻飞:
大半年前,他从张黑虎口中得知江宝之时,是没有放在心上的。
但后来随着实力渐增,那条鹿角金鲤的模样便时常出现在他脑中。
直至两个多月前,他‘雷霆十三刀’彻底圆满,结出了道果之后,他心中那些关于鹿角金鲤的心思,便是彻底活络起来。
“【雷霆狂刀道果】:三个月内,拥有一成刀势。”
“刀势:以刀为引,凝天地大势于刀身,凡刀动之间,皆有天地大力相随,威霸无俦。”
“只凭我彻底圆满的雷霆十三刀,便是比【青霆武馆】的馆主还要强上不少。”
“而那渔帮帮主李德岩的武功,最多也就和【青霆武馆】的馆主在伯仲之间。”
“我既强于李德岩,还有【雷霆狂刀道果】可用,为何不能念想一下江宝?”
这样的念头生出之后,他便悄然去了一趟黑礁湾,发现竟仍有不少人在此来回搜寻。
这些人里很多都是李熠认识的江边渔民,陈雄,聂老汉,王江娃等人,都在其中。
黑礁湾边缘的几条船上,还有一些李熠没见面,但明显有不俗武功在身的恶汉,时而对着冒出江面歇气的渔民们恶骂。
从这些骂声中,李熠得知着几个月来,那条鹿角金鲤,竟从未再现过。
“要守到这江宝出现,果然得靠运气。”
于是他便找了王中川盯着渔帮。
这两个多月来,王中川不时给他传回消息。
直至今夜,渔帮大动,李德岩和齐明尽皆驾船出江,往洪泽村的西南方向而去。
而洪泽村的西南方向,正是渔粱村的正西方向,也就是…黑礁湾所在方向。
“看渔帮的阵仗,江宝可能…再现了。”
走念至此,李熠便快步朝城内最近的一座码头走去,随后纵身入水,潜向黑礁湾。
尚距黑礁湾有二三里时,他便远远看见了三艘比张黑虎那座青砖院子还大的船。
大船皆停于黑礁湾边缘,船上人影攒动。
李熠顿时潜的更深了,又立刻偏移方向,从另一侧接近黑礁湾。
待离得近了,他便越来越清晰的看到,黑礁湾中,竟浮沉着数十具尸体。
尸身被撕烂,尚未被江水冲刷尽的鲜血汩汩涌去,将一片片清白江波染成赤红。
“王江娃…陈雄大哥…香草婶子……”
李熠眼神猛地一凝,从那些尸体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这让他心中忽的就生出一股无名火,想立刻冲上船去,大开杀戒。
但理智让他怒火压下,再去看向那些活着的人,便看见一道带着些许赤晕的金电,在十来名汉子与寥寥一两名壮妇之间乱闪。
每闪过一人,便有刺目的血色喷涌而出。
那些人神色惊恐且悲怆,都在与那金电拼命,奋着各自最大的力量,将手中的鱼刀,鱼叉,渔网,水刺等物,纷纷朝那金电招呼。
那金电也被伤的不轻,掉了数处鳞肉,身上拉出血痕,便连一对赤金鹿角都被劈砍出了缺口。
赤金色的血涌到江中,它更为狂怒了。
它发出一种很怪异的啸声,便是潜匿在远处的李熠听得都有些头皮发麻。
那些人更惊恐了。
有几人转身就往江面逃去。
却又被船上的那些人强逼回来搏命,最终全都被那条鹿角金鲤撕烂了身体,命绝而亡。
李熠冷冷看着江面上那三艘大船,几十条人影从船上簌簌扑下,扎入江中,与那鹿角金鲤血拼。
这几十人明显都有水中武功在身,准备的水中兵刃,各类兜网也更加齐全,虽然各自为战,但在死了大半之后,也让那条鹿角金鲤奄奄一息,再无反抗之力了。
李熠却继续潜匿着,准备让仅剩的那几名明显不是同一阵营的人,争斗出最后胜者,警惕性放到最低之时,再雷霆出手。
却不料忽有一道身影从另一隐匿之处陡然暴出,极其迅猛的就将那条鹿角金鲤收入早就备好的囊袋之中。
待到那几人反应过来之时,那身影已是游得远了,又过了几息后,那道身影便随着湾中暗流,卷裹的渺无踪迹。
如此种种,气得那几人愣愣看着那道身影消失之处,直欲吐血。
却是没发现,湾底又有一道幽影,在水草乱石之间无声息的穿梭着,朝着那道身影远游的方向追去,倏忽间,也消失了。
…………
李德岩背着几十斤重的江宝,但整个身子却轻快的彷如鸿毛一般。
他随着道道卷向不同的暗流游出黑礁湾,自忖不可能再有人跟上他。
但他仍快速在江底潜游,直至远离这一片水域后,才在一座江岛上登岸,走上岛上林间靠坐下。
“这人皮面具戴着可真不舒服。”
他将头发上的水拧干,又用指甲在脸颊边缘轻轻一抠,便抠出一小片薄薄的皮。
再顺着这皮一撕,他脸上的面容便是恢复了本来模样。
“行事这么周密,铁掌帮的曹世雄和赵家的那个老不死,绝对看不出任何破绽。”
“就看这江宝的效果有多强了”
此时星月渐淡,天幕微白。
李德岩看着江天之间那一抹泛着些许金意的晨曦,心中忽然生出万丈豪情。
传闻中,服食江宝,除却其余好处,便至少都能生出十年的内气。
有那顶级江宝,服之可生三十年内气。
“我不求顶级江宝,但这条鹿角金鲤生的如此之大,力量如此之猛,怕也不是寻常货色吧?”
“只要能让我生出十五年左右的内气,便是被曹世雄和赵景行发现了我的暗中夺鱼之举,他们又能奈我何?”
“老子的渔帮未来必能踏入淮水城中,做大做强,哈哈哈哈……”
他畅快至极的要去打开囊袋,却忽然之间,浑身不自禁的颤粟起来,一股仿佛天塌地陷般的浩瀚大势,朝他镇下。
只顷刻间,他便站立不稳,要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又有一股凌厉刚猛到了极点的气息凭空生出,恍若真实的雷霆一般劈向他。
气息尚未临身,他已心胆俱丧,亡魂皆冒,直若身陷绝地,下一刻就要性命断绝。
而下一刻,便确有一道雪亮刀光,自他后背如白虹贯日般而来,直取他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