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得换个活法
从火药库回来后，沈炼一晚上没合眼，下半夜去了仵作那里。
夜色如墨，沈炼独自一人穿行在衙门的冷清班房之间，他的脚步轻盈而稳健，尽量不发出声响。
班房一排排地延伸开去，灯火稀疏，只有偶尔几盏灯笼随风摇曳，投射出微弱而摇晃的光晕。
来到了衙门的西北角，这里的环境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杂草丛生，荒凉而阴寒。
猫头鹰的咕咕叫声时不时地划破夜空，给这个夜晚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这里是仵作工作的房间，也是停尸房所在之地，整个小院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走在年久失修的回廊上，木板因岁月的侵蚀而变得脆弱，脚步落在木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声音在深夜中显得格外刺耳，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月光偶尔透过云层，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但也让他的影子在地面上拉得老长，增添了几分诡异。
院子里，由于尸体过多，屋里堆不下的尸体被随意丢弃在院子里，引来了许多飞禽走兽偷吃尸体。
沈炼皱了皱眉，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腐臭味，这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赵虎的尸体不会也被丢在院子中吧！
最终，他停在了一间灯火微弱的房门前。
房门斑驳，门缝中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
沈炼正要举手敲门，门内突然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是沈炼大人吗？”
沈炼的手停在半空中，他微微一愣，然后沉声回答：“正是沈炼，前辈歇息了吗？”
门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和期待：“门未上锁，沈大人请进。”
沈炼轻轻推开房门，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股浓烈的药草和防腐香料的味道扑鼻而来。
屋内灯火昏黄，一个佝偻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忙碌着。
这个仵作，虽然年迈，但在这阴森恐怖的环境中，却显得异常平静和专注。
沈炼走进屋内，环顾四周，只见屋内摆放着各种解剖工具和瓶瓶罐罐，墙上挂着人体解剖图，桌上还摆放着一些记录用的文房四宝。
仵作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他看着沈炼，点了点头：“沈大人是来看赵虎的吧？”
沈炼点了点头，仵作指了指案板上的一摊烂肉，无奈道:“他就在那儿……”
沈炼的目光随着仵作那枯枝般的手指移动，最终定格在了房间一角的木桌上。
那方木桌不大，桌上摆满了零散的尸块，血肉模糊，仅能从那些粘黏着血迹的布料上，勉强辨认出那是苍狼服——赵虎生前的装束。
脑袋被一块白布轻轻覆盖，拢起一个球形，显得异常安静。
沈炼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站在木桌前，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赵……赵虎……”
他不敢揭开那块白布，害怕面对那曾经鲜活的面孔，如今却变得冰冷僵硬。
他静静地站着，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赵虎生前的模样，那爽朗的笑声，那坚定的眼神，还有他们并肩作战的每一个瞬间。
仅仅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阴阳两隔，兄弟赵虎就这样死了，甚至没有留下一具全尸。
沈炼心如刀割，气息大乱，胸中气血翻涌，旧伤复发，疼痛如潮水般涌来。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仵作见状，急忙上前扶住沈炼，声音中带着关切：“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大人节哀！”
“……”
仵作站在沈炼的身旁，眼神中透露出理解。
他轻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而低沉：“沈大人，我知道你和赵虎兄弟情深，他的死对你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我也听说了，赵虎为了保全兄弟而选择自尽，死后尸体又被妖魔吞噬……”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人死不得复生，我干仵作这一行干了一辈子，见识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
沈炼静静地听着，其实他对赵虎的兄弟情谊，更多来自于这具身体的记忆。
他没有太多悲伤，只是对这个社会感到失望。
官场尔虞我诈，沙场刀刀见血，人魔不两立，稍有不慎就化作对方的口粮。
沈炼只是在想，若是不换个活法，日后这案板上的一摊烂肉，会不会就是自己？
仵作见他沉默不语，继续说道：“沈大人，人应该向前看。赵虎虽然死了，但是张龙他们还活着呢，他们也是你的兄弟，你可得好好照顾他们，别再犯同样的错。”
“嗯。”
沈炼微微点了点头，想要在这吃人的社会中活下去，单打独斗是不行的，他需要朋友需要打手，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被人欺凌！
他问道:“张龙他们怎么样了？”
仵作:“肉被打烂了，好在没伤到骨头，大概要休养很长时间了。”
仵作又哀叹一声，轻轻说道：“沈大人，我看你印堂发黑，就指给你一条路吧。
城外南山静海寺，天海大师佛法高超，不如就去南山请大师为死去的兄弟超度，说不定还能给你解解惑呢！”
“静海寺！”
沈炼的肩膀微微颤抖，眼中带着一丝决然：“多谢前辈指点，叨扰了……”
这些天淳安县并不太平，沈炼杀了黄四郎手底下七十多号人，黄四郎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如去山里躲躲，清静清静，也可调息真气，对疗伤修行大有裨益。
沈炼缓缓步出了停尸房，再次踏上那条阴森老朽的走廊。
夜风凛冽，带着刺骨的寒意，呼啸中似乎夹杂着鬼哭之声，使得本就幽暗的夜更加阴森。
走廊两旁的班房窗户在风中吱呀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低语，又像是在哭泣。
沈炼感觉后背发寒，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冥冥之中，他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那目光冰冷而锐利，让他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他看到屋檐上落着一只猫头鹰，它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诡异而明亮，如同两颗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猫头鹰静静地盯着沈炼，它的目光深邃而神秘，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沈炼掏出飞刀的一刹那，猫头鹰突然扇动翅膀离开了。
沈炼轻叹一声，似乎是在自嘲:“飞吧，你飞不出淳安县的，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