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老鼠娶亲,书生夜读,三五更时
“娘子?你他妈叫谁娘子!”
几个富家翁一愣,瞅着那些嬉皮笑脸的轿夫,不由大怒,指着他们的鼻子厉声呵斥。
“新娘子请上轿!”
那些个瘦高个却仿佛听不到,窸窸窣窣凑到一起,交头接耳一通,突然缩下身子,曲着双腿,仿佛成了小矮子,径直走了过来。
怪异的动作瞅得人心里一惊,只觉有一股子寒意袭来,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打哆嗦。
几个富家翁却痴傻了一般,犹如一下子迷了心智,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等着他们靠近。
“王、王元御……”
忽然,一只小手摸了上来,一把拽住王元御的袖子,结结巴巴的,声音都在颤抖。赵青娈想要说什么,却哆哆嗦嗦的张着嘴,不敢发出声音,而是伸出手指,点指着那些个靠近的轿夫,面色恐惧。
“怎么了?”
说实话,王元御本不想多管闲事。
那些个富家翁要离开,他少了些累赘,自然求之不得。
只是隐隐觉得半夜的,莫名出现一队轿夫好像不太对劲。
可当下已过子时,诡异的氛围早闹得所有人的脑袋都昏昏沉沉,即便如王元御,一时间都没觉察出什么不妥。
直到他顺着赵青娈的手指看去,才倏然而惊,汗毛都竖了起来,当即便开口道:“别上他们的轿子!看他们的腿!磕膝盖是朝后的!”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随之,便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不少人腿肚子都哆嗦起来,当即就想跑。
原来,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那些个轿夫身体比例极不协调,上半身似乎比下半身长出许多,高高的个子,一半都是腰部以上的身子撑出来的。
而下半身的双腿更加奇特,磕膝盖竟然是向后的!
走路之时,随着身体的重量下压,会极度弯曲。所以,之前那轿子才会颠成那样,犹如戏台上滑稽夸张的表演。
或许是注意到众人的目光,那些个轿夫的动作猛然僵在原地,一个个扭过头,阴恻恻的笑着。
“啊!”
注意到他们老鼠般的门牙,拉得越来越长的面门,黑白相衬之下,犹如一群剥了皮的耗子。深入骨髓的恐惧吓得李南执低声惊呼,恨不得一头扎到王元御怀里。
随着她的尖叫,众人也如梦方醒,禁不住大汗淋漓。
看着这群逐渐靠近的怪物,呼吸都急促起来。
王元御是见过鬼的,可当初那头厉鬼也没给过他如此邪异的感觉,尤其是他们打扮得人模人样,一本正经的样子,尤为让人心里头发颤。
“新娘子请上轿!”
那群老鼠人一瘸一拐来到近前,仔细牵住几位富家翁肥腻的大手,动作优雅而轻柔,引着他们一点点往轿子里走去。
似乎眨眼间就要消失在那黑漆漆的轿门中……
王元御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喊道:“别去!”
那些轿夫自顾自地将几人搀扶入轿,并未转身,却从胳肢窝里勾下头,笑嘻嘻地望了过来,连语调都没变,继续一板一眼的喊道:“新娘子请上轿!”
众人神色剧变。
漆黑如墨的夜里,被这样一群东西盯上,说什么要接亲,真是让人脊梁骨直冒凉气儿。
一些胆子小的,惊得五官都扭曲了,撒丫子就想跑。
可不知怎的,双腿却像灌了铅,五感也越来越木讷,逃跑的念想也渐渐变弱,直愣愣的仿佛失去了生气。
“王、元、御!”
突然,赵青娈揪着自己的小脸儿,眸中满是痛苦挣扎,一字一顿道:“救、我!我、不、想、嫁、人!”
只是,她嘴上虽这样说,身体却一点点转过去,挪动着脚丫,竟向着那群老鼠人,一步步迎了上去。
不只是她,连那些个夜焱书院的书生都仿佛迫不及待的要嫁给人家,木偶似的摇晃着,开始向前走。
更可怕的是,李南执的眼睛也开始变得浑浊,似乎要挣脱开他的手臂。
“给老子滚,给老子滚!”
王元御浑身颤栗,把妻子扯回来,挡在自己身后。两条剑眉已然立起,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刺了出去,直中为首的老鼠人面门。
可一阵白粉飘洒,长剑插入那瘦高汉子苍白的脸颊,却好似刺入空气,无处着力的空虚感几乎让他的手臂脱臼,堪堪才止住脚步。
“新娘子请上轿!”
那老鼠人向后弯着磕膝盖,无视他手中的长剑,盈盈鞠了一躬,依旧保持着完美的礼节。
“嘻嘻嘻!”
“嘻嘻嘻!”
其他的老鼠人也放下手中的轿子,聚拢上来。苍白的面容上满是讥诮,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发出阵阵阴毒而诡异的冷笑。
“都醒一醒,都醒一醒!”
眼看着再转过几道弯就能回到熟悉的街道上,却在最后关头被这么一帮子邪性的东西挡住。
自己娘子,赵二小姐,镖头许世龙,甚至解元李立琦,甚至所有人!都宛如被勾去了魂魄,一步步走向深渊!自己却无能为力!
王元御牙关紧咬,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面对这些鬼东西的嘲笑,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当初自己第一次面对那突然闯入家中的厉鬼时,为了保护妻子李南执,第一次接触浩然之气,用前世《论语》中的圣人之言惊退了对方。
现今,自当勉力一试!
当即,他不再多言,而是盯着那些个嬉笑的鬼脸,收拢心神,颤声道:“天下之事,可畏者一也,唯在于人心。”
刹那间。
不知怎的,随着他的话语,那群老鼠人脸上的讥笑突然僵硬住,然后一点点消失,唯余下阴毒的面容,死死地盯住他。
王元御精神一振,声音逐渐变得坚定,大声道:“天下之事,不可行而无恒,不可为而无德。”
清朗的声音仿佛契合了某种大道至理,猛然洞穿漆黑的夜,响彻星空。
街坊四邻,远近可闻。
那些个老鼠人突然间开始退缩,白腻的脸上,怨毒之色宛若实质,恨不得堵住他的嘴,将其剥皮剜心。可身子却不住后退,两股战战,头顶上开始冒出浑浊的雾气。
“天下之事,不难于立法,而难于法之必行!”
王元御陡然挺起胸膛,一股经纬天下的威严蓦的充盈他的全身,浩然的气度让他整个人都昂扬起来,袍袖一挥,背在身后,单手举起手中长剑,遥指那些个开始变得畏缩的老鼠人。
清朗之气鼓荡而出,宛若清风,席卷过赵青娈等人。他们仿佛溺水之人终于得救,猛地张着大嘴,大口喘息起来,犹如挣脱了恐怖的梦魇。
所有人都觉察出发生了什么事,禁不住躲到王元御身后,冲着那些个诡异的轿夫,怒目而视。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一字吐出,王元御的气势已达巅峰,手中长剑猛然挥斩。一股泛着郎朗读书声的金色剑芒席卷而出,仿若匹练,横扫而过。
那些个怔怔矗立的老鼠人霎时断为两截。
吱吱吱!
一阵黄白的浓烟滚过,地上多了一群仓皇的老鼠,它们尖叫着四散而逃,轿子重重摔在地上,变成枯枝败叶,散落满地。
那几个富家翁滚落出来,面容却早已灰败,显然已死去多时。
众人不由长长舒了口气,再看向王元御时,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大家伙儿死里逃生,满心欢喜,正想说什么,突然一阵朗朗的读书声传来,夹杂着稚子孩童清脆的嗓音,不悦道:“大好光阴,净念些歪理邪说。
那读书人,你过来,聆听教诲!”
众人满腔的喜悦憋在了喉咙里,望着前方的歪脖子槐树,禁不住面色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