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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冬月打雷,管家惨死,人心惶惶

“冬月打雷坟谷堆。”

许婶儿喃喃念叨一句,收回目光,见李南执衣袖都淋湿了,数落道:“你这小娘子,快别看了,赶紧到赵府上工要紧!”

“婶儿,啥叫冬月打雷坟谷堆呀?”

李南执打了个寒颤,忙缩了下脖子,捂着瘦削的肩膀,快步跟上去。

“就是说冬天打雷不好,会有莫名的灾殃出现,来年到处都是埋死人的坟堆!”

许婶儿扯着她,随口解释着,“都是一些老俗语,当不得真。”

李南执却听得心里咯噔一下,愈发觉得雨水阴寒刺骨了。

到了赵府门口,眼前的一幕更是让两人神色大变,禁不住停下脚步,站在雨中哆嗦起来。

“都愣着干什么?府上花钱雇佣你们过来,是让你们吃闲饭的?”

一个新面孔站在朱红的大门前,冷着脸训斥道:“你,你,还有你,用席子把那几个人卷起来,扯白布盖上,挪到墙根处,等衙门的人来!”

几个被点到名的马夫哆嗦着走上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苦着脸道:“大爷,就摆在外面,不用避避雨?”

“避个……人都死了,还怕雨淋?”

样貌魁梧的中年人扯了下嘴角,还是把口癖憋了回去,“动作快点!

其他人不要乱,昨晚上几个护卫出了点事故,没啥大不了的。

你们该干活干活。赵老爷说了,中午给你们改善伙食,有肉!”

听到这话,那些缩着身子,原本有些畏惧的女工们立刻来了精神,开始舂米的舂米,洗衣的洗衣,就当无事发生。

“婶儿,咱们走吗?”

“南执,不就是死一两个人,没啥大不了的!”

许婶儿咽了口唾沫,揣着袖子道:“昨天晚上你端来的那一碗肉,俺家那几个半大小子跟饿死鬼似的,我只夹了一筷子就没了。

这馋虫都被你勾出来了。

今天说啥我也得熬到中午,叨它几筷子大肥肉吃吃!”

“好吧。”

想到家中的相公,李南执虽然感到害怕,但实在不想旷工,白白少挣一天的钱。便强行把目光从白布下裹着黑衣的尸体上抽离出来,低着头答道。

年关将近,赵家是城中大户,难免会被一些盗匪盯上,晚上起了冲突,有几个护院出了意外也是正常。

这世道就是这样,没什么可怕的!

李南执暗暗给自己打气,随着许婶儿一起来到石臼前,将带壳的谷子抱起半袋,倒入其中,开始舂米。

大家伙儿都不去看那晦气的场面,一边干活一边咕叽。

过了半晌,好像觉得也没啥,声音便渐渐大了起来。

“吁!”

正在这时,几名官差来到近前,飞身下马,往墙根处扫视一眼,皱着眉问道:“可有活口?”

“戚管家活了下来,正在府中灌着汤药。”

新管事拱了下手,一脸沉重的领着人走了进去。

“戚管事?戚管事也出事了?整天吆五喝六,恁威风的一个人,也会出事儿?”

“可不咋地!听话音,情况还很严重,都灌上汤药了!哎哟,这怎么话说的,现世报!”

“嘘,姐妹,低声点!人家可还没死呢!”

“没死也快了!”

“嘻嘻嘻……”

一群娘们儿捂着嘴笑起来,幸灾乐祸。

戚管家是府中老人,处事严苛,自然得罪过不少人。

甚至,昨日李南执也被他训斥过,差点当场哭了。

只是,一个好好的人,说没就要没了,她心里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愣在原地,更别说悲喜了。

“散开,散开!”

哪知道,正闲话,府内突然传来一阵惊叫声。几位穿着官服的衙役倒退着从府门内走出,显得十分慌乱,但却并没有拔出刀剑。

“痛,我好痛,我好痛啊!”

随之,便有一道人影踉踉跄跄跟出,不停在自己面皮和脖子上抓挠着什么。走路一瘸一拐,不时跌倒,粘得满身泥泞。

众人都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看出他是戚管事,不由得都倒吸一口凉气。

才一夜未见,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戚坚早已没了人形,头发散乱着,连簪子都没插,身上穿的也是寝衣。白色布料上满是污泥,愈发显得狼狈。

可是这并不是关键。

关键是他的那张脸。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满脸青紫,皮肤上起满了红色的燎泡。燎泡里还兜满了黄色的积液,在他的抓挠之下,时不时炸开,涌出浓重的恶臭。

远远看去,好似鼓起的癞蛤蟆皮。

诡异。

可怖。

或许正是这种原因,那群官差才被吓成那样。

毕竟这种情况一看就是感染了疫毒,好像是某种可怕的水痘。

但刚才在院子里时,几位大夫同样吓得大惊失色,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病。

世上又能有哪种病,能够在一夜之间将人变成这幅鬼样子?

“啊,给我口水,给我口水!”

戚坚头发花白,已经五十多岁,此刻却趴在大门口的烂泥中翻滚哀嚎,跟要渴死了似的,不住地哀求,“我想喝水,我想喝水,我想喝水啊!”

但是,所有人都吓得面色如土,生怕是什么恐怖的疫病,自己也感染上了……

就任他跟杀猪似的哀嚎着,躺在泥泞中不停翻滚。

凄厉的叫声听得人人变色,神色凄惶。

不过,始终没有人敢上前。

“天爷啊,天爷啊!”

不知道是不是挣扎得太过剧烈,戚坚身上竟开始掉皮。紫黑色的脓血从衣服下渗出,跟烂泥搅在一起,愈发的令人作呕。他口中的哭喊也愈加的撕心裂肺,“鸢儿,鸢儿啊,我的鸢儿啊!”

鸢儿是谁?

众人听得一愣。

“鸢儿是他闺女……”

有知情的咧着嘴解释道:“戚管家妻子早丧,是他一个人把自己女儿带大的。他平日里挣的钱都供养自己闺女读书了。

那戚鸢儿也是争气,说是在府城一家大书院里成了教习。那可是为数不多的女教习!

只是,今儿个过后,她怕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爹爹了……”

听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众人脸上愈发不忍。

却仍旧无人敢上前。

“水!水……”

戚坚开始抽搐,仰面躺在泥土里,脑袋都埋住半截,眼神已经变得模糊。伸手抓向天空的雨滴,一遍一遍念叨着水字。

“婶儿……”

自打听到闺女什么的,李南执攥着拳头,就再也忍不住了。她眼圈儿红红的,招呼一声,抓起身旁的木瓢,舀上一碗清水,一声不响跑了出去。

“南执!”

许婶儿吓了一跳,想去抓她,却已经晚了。

不由急得连连跺脚,却实在不敢跟上去。

“戚管事,给你水。”

李南执任凭冰冷的雨滴扫在自己脸颊上,打得细嫩的肌肤一阵生疼,却轻柔地把水瓢递到戚坚面前,提醒道。

嗯~

咕咚咕咚!

戚坚一阵牛饮,双眼却早已变成琥珀状,似乎看不到人了,只是露出解脱的笑容,喃喃道:“鸢儿,你是我的鸢儿,鸢儿回来看我了……”

低语渐渐隐没在雨声中。

戚管家双腿一蹬,断了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