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很久以前,我住在一个叫仲宫的地方。
那是在我十岁之前。
仲宫,其实原本写作“终宫”,得名于两千多年前一位叫终军的外交英雄人物,终宫的意思就是终军的家。后来人们嫌“终”字笔画太多了,就偷懒,写成了“仲宫”。
仲宫位于一座北方省城的郊区。它是一个由省会直辖的老县城在府衙机构迁移之后遗留下来的山中小镇,于是这个镇上的中学和医院等机构依然都还沿续着县制级别和县制管理状态,几乎没有改变。
至于那搬迁之后的县委县政府——说起来,可能不会令人相信的——则直接搬进了附近的那座省城里面去了,被安置在与仲宫镇呈大对角线的那个方向,安置在了一所重点大学旁边,几乎就在那所——我将来要去就读的——大学的门口。这导致仲宫镇上的人到自己所属的县委县政府去办事,都得从南往北去,先翻山越岭——经过山野乡村——进入省城,接下来几乎要穿越整座城市,通过市中心,赶到城市的东北角去,才能找到那个管辖它的部门机构。
这单程路线距离——往少里说——也得有三十公里吧。我从小就对这件事情比较疑惑,这座省城的东西南北都是我们这个县,在地形上来看,我们县正好把城市给包围了一圈,省城其实就在我们县里面,那么,它们俩,到底谁比谁大呢?
这种奇怪的地理位置,对我长大以后的心理也产生了一定影响,我似乎一直都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来自城市、县城、小镇还是乡村。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我曾经以为仲宫是全世界的中心。
每当我想起那里,就一下子来到了记忆的后院,那里有一大片午后的空旷,阳光永远懒洋洋地照着,透明,却恍惚。
仲宫对于我来说,是空间,也是时间。
那里总是有“开始”和“永远”,那里仿佛是我的前世。
留存在我这里的这个仲宫,是一张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的旧图纸,后来它发生的任何变迁,均与我无关。
如今,在我和“仲宫”之间,隔着一扇大门,无论时间多么久远,门上的黄铜把手都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