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真的感同身受
霍辞伤痕累累地跪在祠堂里,不敢抬头看列祖列宗的牌位。
父亲曾语重心长地告诫他,对母亲有孝心即可,万不可事事都顺她的意。
定要多方打听之后,再做定夺。
想来父亲与母亲同床共枕二十几载,早见识过了母亲的为人和手段。
他当时年幼,听不懂父亲的言外之意。
如今真正明白,已太晚了。
他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青石地砖上。
“父亲,儿错了。”
他曾恨铁不成钢地觉得,江星烟连孩子都带不好,真是不成器。
甚至,刚换了魂魄那时,他还有些怨她,为什么不和他解释清楚。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从前的自己有多轻慢。
别说后宅了,整个霍府都是母亲的人,她能怎么办?
每天一睁眼,就要为生计忙碌。
她难道不想陪小丫吗?
若她陪着小丫,又有谁去做活,给她们换饭吃呢。
这样的日子,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连最基本的强身健体都做不到。
甚至,连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都形同虚设。
要怎么改变?
他太悔了!
记忆里,江星烟双眸楚楚,看着他欲言又止,被身边嬷嬷裹挟着离开的场面,骤然清晰起来。
她那么明显地向他求救,他不仅视而不见,还要皱眉训斥。
以至于后来的江星烟再不会抬眼看他。
偶尔对视,眼神里也全是漠然。
泪水顺着霍辞的眼角滴在地上。
他从没有如此憎恶过自己。
“小姐,亥中到了,我们回去吧。”
夏风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霍辞赶忙抹去泪水,由她搀起来。
“小姐,这般晚了,嬷嬷们都不愿去偏院,正好叫我过来扶你回去。”
霍辞强忍着哽咽:“她们,没为难你吧?”
夏风一愣,抿着嘴摇了摇头。
“小姐,她们不会放你过去的,下次别来了。”
霍辞点点头,彻底歇了心思,一瘸一拐地回了偏院。
*
小丫吃了药,今晚没再发热咳嗽,睡得很沉。
江星烟终于有时间沐浴。
她站在宽大的浴桶旁,开始宽衣解带。
对于触碰霍辞身体这件事,她倒是很坦然。
在和离前,他们还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夫妻之间,这种事很正常。
尽管如此想,她的耳根还是渐渐红了。
抛开其他不谈,霍辞的身姿当真没得挑。
虎背蜂腰,筋骨隆盛。
穿上直裾,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身着襕袍,像举世无双的状元郎。
甲胄在身,则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
是可与几百年前那位雄姿英发的周瑜大都督相媲美的人杰。
也难怪江星烟对他一往情深。
只可惜,这么好的一副皮囊,里面却如此愚不可及。
别院有专门用来沐浴的耳房。
热气熏腾上来,暖洋洋的,很舒服。
江星烟褪去里衣,低头看到霍辞肌肉分明的上半身,蓦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莹白如玉的肌肤上,斑驳着无数青紫色旧伤,夹杂着浮起来的红肿新伤。
有柳条打的,有木棍打的,有用手掐的。
她再熟悉不过。
江星烟脑袋里嗡嗡作响。
难怪夏风说没在她身体上看到伤痕,竟然都在霍辞身上。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青痕红棱,一点也不疼。
魂魄换了,竟然连伤也能转移到原本的躯体上吗?
那可是真正的感动身受了。
她明明应该畅快的。
婆母对她的加害,终于如数奉还到她那宝贝儿子身上。
可不知为何,江星烟心里闷闷的,宛如堵了一层棉花。
在热水中胡乱地泡了泡,她心乱如麻地回到主屋。
秋燕和春雪轮换着去沐浴,两人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开心。
江星烟呆坐在床边,看着小丫沉沉的睡颜。
一股强烈的不真实感,让她心慌意乱。
她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她不知道自己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真正摆脱现在的困境,再回到自己身体里。
万一敌国来犯,她还没换回来,又该当如何?
或者老虔婆对她动了杀心,霍辞死了,她也会跟着一起消失吧?
江星烟思绪纷扰,躺在黄花梨雕花大床上,辗转反侧。
耳听得三更梆子声响起,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准备上朝。
她索性穿好衣服,让秋燕和春雪睡在小丫身旁,自己起身在府中信步。
自从嫁给霍辞,她还没好好地看过大将军府。
她竟不知,别院也如此之大,还有单独的小花园。
要不是霍辞非要和他母亲一同用饭,也应该有一个小厨房,做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她一路走着,一路回想从前。
行至走廊时,宝珠早已经回去主院,剩下一些粗使婆子打着盹,防备偏院里的人过来叨扰少将军。
江星烟冷笑。
她都记不得自己来闯过多少次,又挨了多少次的打。
甚至有一次,小丫着凉发高热,她求婆母请大夫给小丫看病,被一口回绝:“一个小丫头片子,死就死了,请什么大夫,白浪费那几两银子。”
她冒着大雨跑来别院,死命往里冲,却双拳不敌四手,硬是被堵住嘴,拖去了祠堂。
不成想,霍辞正在祠堂中。
她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哭着求他:“你去看看小丫吧,她发高热了,需要大夫。”
可他却嫌恶地抽回了袖子:“江星烟,我对你太失望了,你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骗我去偏院。
小丫有你这样的娘,真是造孽!
母亲说,你偏院里一日流水都要几百两银子,怎么,分不出几两给小丫请个大夫?
还好意思在祠堂里大吵大闹!
来人,给我把她送回偏院,我不想再看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