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左若童三问慕玄
“我心中…”
李慕玄琢磨道:
“有…贼?”
“对。”
左若童颔首道:
“这第三个问题,无须仔细思考,现下怎么想就怎么说。”
左若童盯着李慕玄那对狭长的眸子,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李慕玄苦笑一声,回道:
“门长,我倒是想回答,只是我不明白,什么叫我心中有贼?”
李慕玄再如何聪慧,如今不过是个稚童,这第三个问题,他着实有些云里雾里。
不明白问题,又如何作答?
左若童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倒也不能怪他。
这第二个问题,李慕玄的寻「路」回答,其中所思所想,远超左若童预料,这才没有注意询问的方式方法。
左若童指着李慕玄的胸膛,换了套说辞。
“你心中有大恐怖,小家伙,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害怕?”
“对!”左若童追问道:
“莫非,你害怕在家乡的所作所为,被我等知晓?怕我等厌弃你?”
李慕玄嘴角扯动,流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门长,做都做了,好坏不论,有什么怕的?”
“是我的缘法,逃不过,避不开,担着就是。”
左若童轻咦一声,拂袖搭腿道:
“那你害怕的是?”
李慕玄双眼上翻,陷入回忆中,解释道:
“既然您知道我在家乡的作为,自然明白我性子根底——”
“顽劣,桀骜,小聪明,爱闹腾,好出风头,言辞不真。”
“这些都是我的毛病,我认!”
左若童抬眼侧目,做倾听状。
“如果我以这种状态上山…”李慕玄慨叹道:
“面对您提出的三个问题,我一定会有不同的回答。”
“哦?怎么说?”
“实话实说,说我仰慕您,崇拜您,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李慕玄望向盘膝而坐的左若童,认真道:
“这个回答在当时的我看来,一定会显得过于谄媚,我怕门长反倒看轻了我。”
“可这是我的本心,违背本心的话,便是不诚,其他的回答再好,那也是假话。”
左若童闻言暗自点头,听得这番回答,愈发好奇:
“依照你的性子,确有可能如此行事,可…是什么促使你做出这么大的改变?”
“竟能使你,一夜之间,判若两人?”
“难不成,是你心中伏潜的大恐怖?”
“没错。”
李慕玄的笑容中既带着一丝酸楚苦涩,又带着一丝后怕庆幸,他承认的很干脆。
“我爹请您到家考较我的那天,我做了个噩梦,梦中经历早已记不清楚,可唯独记住一个「诚」字。”
“这个「诚」字,从梦中坠到我的心田,化作一方雷池,叫我不敢越雷池半步,叫我不敢曲意逢迎。”
“如若我不诚,定叫我后悔终生!”
左若童闻言陷入沉思,李慕玄倒也实诚,接着说道:
“悔恨与不诚相比,在门长面前实话实说,让您觉得谄媚也好,让您看轻我也罢,便没那么紧要。”
“这些时日,我夜夜做噩梦,更加不敢越雷池半步,更加不敢不诚。”
李慕玄一口气倾吐出,这段时日憋在心中的话,整个人仿佛卸去了沉重的旧枷锁,身姿都挺拔了不少。
李慕玄言罢,一股寒意从左若童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同样后怕不已。
实话实说,下院这场考核,其实考的不止是个诚字,可越不诚的人,考的偏生就是他的诚。
如若李慕玄不诚,定然走不到今日。
如此一来,李慕玄难免会与三一门,与他左若童,失之交臂。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
左若童由衷慨叹,起身望向李慕玄,道:
“一饮一啄,自有缘法,这场噩梦做的好,做的妙。”
李慕玄坦言道:“今天说出来,已经轻松许多。”
左若童上下打量李慕玄,道:
“此间事何尝不是一桩缘法。解铃还须系铃人,旁人不好插手。不过,我倒是可以从旁解惑一二。”
“请门长赐教。”
左若童沉声道:“古今欲成大事者,先破心中三贼——”
“坐中静,破焦虑之贼!”
“舍中得,破欲望之贼!”
“事上练,破犹豫之贼!”
“三贼皆破,万事皆成!”
李慕玄闻言若有所思,左若童乘胜追击道:
“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可一旦破除心中贼,对你的静功修行,对你的修炼之路,自然大有裨益。”
左若童此番话语一针见血,李慕玄心潮起伏,顿觉拨云见日,恭敬道:
“慕玄受教!”
左若童双目谐谑,反问道:
“还慕玄呢?”
李慕玄反应过来,瞬间大喜,纳头便拜,高呼师父。
左若童笑容畅快肆意,抚掌道:
“好,好!好!”
“今日你我二人先行定下名分,来日再正式举办收徒仪式。”
“你我今日收缘得果,此间之事传扬出去,倒也是段佳话。”
李慕玄还没从成功拜师的喜悦之中脱离出来,闻言愣神道:
“佳话…师父,不至于吧?哪有这么夸张?”
“怎么没有?”
左若童牵起李慕玄的手,迈步往回走,解释道:
“我道门中人于这一三之数看得最重,三一门更是如此。历来这「三」是最适合入典之数。”
“你看——”
“孟母有「三」迁,刘备要「三」顾,桃园要「三」结!”
“入木需「三」分,白壁经「三」献,退避得「三」舍!”
“今日,我左若童三问你李慕玄,也未尝不是一段佳话!”
李慕玄闻言露出真挚的笑容,重重点头。
走到半路,左若童停下脚步,轻声道:
“慕玄。”
“弟子在!”
“你记住,铭诚是好事,但不可因此自缚手脚,有诚便可,惧恐不必。”
左若童望向李慕玄关切道:“我这些时日,观你神气荡散难以收敛,这对修行无益。”
“你是我三一门弟子,你是我左若童嫡传,日后天塌下来,有我左若童顶着,更何况这天,塌不下来!”
“是!弟子谨记!”
左若童遥望下院门墙,吐出一口浊气:
“考核一事,已有定论缘法。”
“三一玄门,亦该换貌革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