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闲谈夜话
不多时,家中吃过晚饭,母亲和舅母在灶台前收拾碗筷,李家小妹乖巧地在一旁,一边嗦着糖葫芦,满手都黏着糖渍,一边围着灶台转。
两只小黄狗迈着笨拙凌乱的四条腿,欢脱的跟在后面乱跑,不时传出几声稚嫩的犬吠。
那是李德彪回来的路上在田间地头,从一老农那里两文钱买来的,一黄一黑,短嘴白脸,虎头虎脑,可爱的很。
女人在厨房忙活,几个男人则坐在堂屋,李老汉坐在炕上抽着没有点燃的旱烟,舅舅则折着麦秆坐在椅子上,而张子骞则站在一边等着什么,一股温馨的情绪弥漫在李德彪的心头。
嗒嗒嗒......
李父拿着烟杆,轻轻在炕头磕了磕:“彪哥儿,你这一趟出去,啥时候回来?”
“短了半个月,长了算也就个把月,办完事情就回来,”李德彪一脸轻松的解释道:“去见巡抚苏大人一面,把课盐官的位置拿下来,不用担心,小事一桩。”
啧啧啧,听了李德彪的话,一旁的舅舅咂了咂嘴,胸膛也下意识的挺直了起来。
天呐,那可是一省藩台,太行山一般的奢遮人物,咱家平日里见了村里里正都要小腿肚子打弯儿的性子,如今自家外甥却可以和藩台大人说上话了!
恍若梦中,恍若梦中啊!
“那日后,你就是蒲州城县丞兼课盐提举官了?”舅舅在一旁开口问道:“听说新上任的知县大人,还是你的好友!”
河东府盛产生盐,谁掌握了盐道,谁就是整个河东府的财神爷。
所以那王宝鹏才千方百计的向巡抚苏克济进献银子和美女,就是求一个盐道官的位置。
有了盐道官身份,就算是河东知府,也要礼让其三分。
“当初一起往洛阳府运送生盐的,颇有些交情在,”李德彪点点头,同时补充道:“若我外出期间,家中有事,可去寻他。”
“是了是了,那往后,咱家的光景可就大不同往日了!是不是?”舅舅一拍桌子,压抑了许久的兴奋心绪骤然爆发,声音都颤栗起来:
“凭借咱家外甥的照拂,日后,咱也可以在蒲州城横着走了!那盐场的几个狗胥吏,再也不能骑在咱头上拉屎撒尿了!我明日就去盐场转转,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今是什么光景,咱如今是什么阵势,看他们是不是还敢狗眼看人低!”
蒲州城的盐农,世代受到胥吏的盘剥,苦不堪言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自己外甥一朝得势,也让舅舅张老汉得意起来——这两天,那些个士绅和富户阿谀奉承的嘴脸,和那些畜生贱类毫无区别。
真是让人扬眉吐气。
“哥,这话在自家堂屋说说就行,若是传出去了,虽说是妹子,但我可不依你!”说着话,李张氏已经收拾完灶台,和舅母各自端了一簸箕的麻绳团子走了进来,找了凳子坐下,李张氏才继续道:“我家彪儿如今有了官身不假,在蒲州城有些许威势也不假!但是我丑话说在前面,咱家里这几个人,可不许在外面仗势欺人,给彪儿的名声抹黑!”
在李张氏朴素的是非观和世界观里面,自家儿子日后是要成为大相公一般的人物的,这样的人物,自然不允许家中门楣给拖累了。
李张氏手里拿了针线和织机,一边干活一边道:“家中给不了其助力就算了,却不能给其拖后腿!谁要是在外面给彪儿惹是生非,我第一个不答应!”
“妹子你这是哪里的话?”被自家妹子呛声,舅舅也只是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就是过过嘴瘾,哪里敢真的借着外甥的名声耍威风......”
“那是那是,自家外甥的名声如今可是紧要的很,家中更是要小心谨慎些,不能让人抓住把柄,”舅母在一旁也帮腔着,向着张老汉,自己的掌柜的埋怨道:“你就是张扬的紧。”
“家中事务,等我回来,我会一一安排,爹娘,舅舅舅妈你们日后也就清闲一些,我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不要着急,一切等我回来,”李德彪说着,目光扫过厅内几个长辈:“数十年贫苦,如今一朝翻身,总是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如今家族内无根基,外无奥援,随便一阵风便可以刮倒,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便是这个道理,等我筹划筹划,过上一些时日,家中光景会好起来的。”
随着李德彪的声音在堂中回荡,厅中几人皆是神色郑重。
“彪儿这话不错,”舅母声音软软,忙点头道:“虽说咱家彪儿现在有了官身,还是整个河东盐务的掌事提举,但是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可不能有半点差错。”
“舅母这话不错,”李德彪笑了笑,看向自家表弟:“子骞,你娘这些话,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张子骞认真严肃的点了点头:“我不会给大哥添乱的。”
从李德彪答应带自己出门,张子骞便一脸严肃的样子。
“我也不会给哥哥添乱,”小妹双手扯着线团,帮着母亲团线,身子紧紧靠着哥哥,小脸天真无邪:“我会乖乖在家里等着哥哥回来,再给我买糖葫芦吃!”
“记得刷牙才能睡觉,”李德彪伸手在小妹小巧的鼻端轻轻一刮:“糖葫芦也不能多吃。”
“哦,”李小妹抿了抿小嘴:“我记得啦。”
李德彪原本还担心王敬清的事情给小妹心中留下阴影,如今看来,要不就是小妹心思单纯,忘记了,要不就是早慧坚强,不让家人担心,没有表露。
无论如何,都让李德彪心疼不已。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李德彪便早早带着表弟出发。
“哥哥,快点回来,我在家等你,”小妹怀里抱着小黑小黄两只小狗,仰着小脸眸中满是水雾。
“乖乖,”李德彪摸了摸小妹的脑袋,翻身上马,对着父母和舅舅舅母告别:“孩儿走了,爹娘舅舅舅母,你们回吧。”
言罢,不再理会至亲几人的不舍和担忧,驭马挥鞭,疾驰而走。
张子骞匆匆向着父母告别,拍马向前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