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金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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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四海靖

帝杼夏,命不久矣!

不只是幽侯如此想,但凡见到北海坠星之威的大能力者,都是这般想的。

移星换斗太过可怕,近乎天崩地坏之能,要施展这种级数的大神通,便是上界正神都要付出一定代价,何况帝杼夏亦并非正神。

天子敕印固然让帝杼夏一步登天,身合九州之运,有了堪比古神的位格,只是这终究不是帝杼夏自己的性命修为。

他的这次强行出手,虽让世人知道了天子帝威不容触犯,却也被某些人窥见了一点虚实。

天子帝杼夏确实到了他生命的最后节点,长则三五年,最短一二年,这位照耀九州兆亿生民,独享一個时代气运的金乌,就该真正陨落了。

这是各方大能者推演后,得出的结论。

但,正因为知道了帝杼夏将死,天下列国,九州万邦,四海诸侯,反而表现的异常恭顺。

北海偃旗息鼓,九夷争相来贡,天下反声顿熄,所有人都在等着帝杼夏宾天。

帝杼夏一日不死,这天下就还是夏后氏的天下。

什么九夷举乱,什么北海叛反,只能慢慢侵蚀夏后氏的威权,却撼动不了夏后氏的天命。

唯有帝杼夏陨落,那些藏匿最深的野心家们,才敢慢慢伸出獠牙。

天下人都知道帝杼夏时日无多,亦是因天子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此刻的天子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谁都不知道将死的老天子,会为了他夏后氏的天下,作出怎样丧心病狂之事,最好的应对,还是不要在这個时候刺激此时的天子。

亦是因为诸方极具默契的克制,天下九州在这個时候,竟然有了些泰平之象。

“相父,你说现在的泰平景象,能维系多长时间呢?”

吕尚端坐在竹席上,神色冷肃,翻看着手上的玉简。

北海叛乱,起也勃焉,落也忽焉,帝杼夏的出手,让许国暂缓了口气,至少再无需忧惧征兵北海了。

只是吕尚很清楚,这远远不是结束,只是一個开始。

许国必须趁着这段泰平时间尽可能壮大自身,不然等到天下变乱之时,以许国赢弱的国力,别说在其中分一杯羹了,怕是求個偏安一隅都不可得。

其实吕尚还是有点感激帝杼夏的,不管怎么说,这位天子强势镇压北海之举,确实为许国争取了一些发展时间。

“最多五年,”

伍文和蹙眉,思量了片刻后,叹道:“届时,天子宾天,没了天子掣肘,这天下九州必乱。”

历代天子宾天后,天下九州都会乱上一阵。

主要是那时天子敕印无主,诸侯们没了天子威慑,各怀心机,都想趁着新旧天子交替的真空期,为邦国谋取利益。更有甚者,一些大诸侯未尝没有夺取天子鼎器,再革天命之心。

前有陶唐氏夺高辛氏天命,有虞氏夺陶唐氏天命,夏后氏夺有虞氏天命,已经有先辈做好了表率,有资格问鼎之轻重的大诸侯自然亦想见贤思齐焉。

尤其是刚刚见到天子敕印威能的诸侯们,他们掌诸侯敕印,对天子敕印自然觊觎之心更盛。

“我们只有五年泰平日子了,”

吕尚幽幽道:“或许,连五年都没有,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一旦帝崩,天下大乱,各国各邦就要靠兵锋说话了。”

其实吕尚可以选择全面依附共工氏那几個嫡脉大国,有着共工氏主脉庇护,只要再谨小慎微一些,许国社稷至少存续无忧。

只是吕尚同样有着他的野心,他想在太一神道上有更大的成就,如此一来,他就不能让许国成为共工氏的附庸了。

太一神道之路就是如此,权力既是拳力,掌握权力就是掌握拳力,权势越大,神通亦越大。

邦国便是吕尚的道果,邦国强盛既是吕尚道果强盛。

“屯兵,积粮,筑城,”

伍文和喃喃道:“时间还是有点紧,不过有了五年的缓冲时间,已是承天之佑了。”

——————

北海,从极之渊,

《山海经—海内北经》曰:从极之渊深三百仞,维冰夷恒都焉,冰夷人面,乘两龙。一曰忠极之渊。

绝地天通后,黄河水伯冰夷飞升天界,从极之渊便被废弃,后淮河水君无支祁崛起,盘踞淮水,侵蚀长江、黄河水脉,这从极之渊再度出世,成了无支祁的一处行宫。

而无支祁被镇龟山后,从极之渊再度神秘消失。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洞渊中水流湍鸣,一個佝偻老者颤颤巍巍的向前稽首。

“哎,”

前方沉寂许久后,洞渊深处终传来一声叹息。

“已是败国丧家之妖,哪里还敢称什么太子啊!”

“不,太子,”

佝偻身影闻言,咬着牙道:“一日为太子,您就永远是太子。太子殿下,难道您忘了淮水的故旧臣属了吗?难道您忘了君上被囚龟山之恨了吗?难道您忘了您那两位兄长的血仇了吗?”

“我,当然没忘!”

昏暗的洞渊中,一头白首长鬐,雪牙金爪,形若猿猴的大妖,冷哼道。

佝偻老者恨声道:“既然您没忘这国仇家恨,那您就该去向夏后氏讨还这笔血债。夏后氏让您亡国破家,您就该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让他夏后氏也尝尝这社稷倾覆,江山败亡之痛。”

“夏后氏,”

白猿幽幽道:“如果,我没有复仇之心,又何必在这個时候,来趟北海这滩浑水啊!”

“只叹我现在势单力薄,只能搞些无关痛痒的小动作,来恶心夏后氏,却难动其根本。”

白猿亦就是无支祁三太子奔云,他又何尝不恨夏后氏。只是如今的奔云,早已不是当年的淮水三太子了,就是想要报仇,也是有心无力。

就是如此,奔云也没放弃搞事,夏后氏天命传承七代,每代新旧交替时,奔云都会伺机搅风搅雨。只能说夏后氏气运尚存,奔云次次皆功败垂成,有两次差点被夏后氏察觉,若非奔云神通广大,脱身及时,没被抓個正着,只怕他现在已经在龟山和老父无支祁做伴了。

佝偻老者低声道:“殿下,眼下有個天赐的机会,不仅能向夏后氏复仇,更能重建淮水水国,就看您愿不愿争取了。”

听其如此言语,奔云意味深长的看了佝偻身影一眼,道:“机会?什么机会?”

佝偻老者直接道:“北海幽都之主,早闻殿下法力高强,勇冠四渎,为水国栋梁,妖中俊杰,故欲招殿下为婿,传承幽都基业。”

“殿下,此天赐良机也,您只要娶了幽都小主,就能借北海幽国之力,召淮水旧部,进可向夏后氏复仇雪恨,退也可谋求重建淮水水国。”

“北海幽国?”

奔云冷笑了一声,道:“我倒是忘了,你已经不是淮水左史,而是北海幽国相了。”

“怎么,这是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

这以淮水旧臣自居的佝偻老者,赫然是北海幽国一妖之下万妖之上的国相。

谁能想到,堂堂的北海幽国相,竟是无支祁党羽,淮水一系的死忠。

幽国相再度稽首,言辞恳切道:“老臣世受淮水君之大恩,生为淮水之妖,死亦要做淮水之鬼。当年大战,老臣被天神所伤,侥幸脱身,流亡海外,后栖身幽国,不敢奢求什么富贵,只期留待有用之身,为我淮水水国出一份力。”

“殿下,这确实是千载难逢之机,幽侯仅有一女待字闺中,殿下若娶了此女,就有了继承国祚的名分,再有老臣从旁辅佐,必可尽夺幽国基业。”

“殿下,老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太一可鉴!”

奔云冷冷的看着幽国相,突然道:“我说幽侯怎能看破我的行藏,原来是你这老匹夫早有成算。”

奔云家传的变化之术,乃是上乘的胎化易形法门。

与寻常蜃幻之术不同,胎化易形之后变什么就是什么,变鸟兽鱼虫就是鸟兽鱼虫,变草木竹石就是草木竹石,不识胎化易形之妙的人,是无论如何都看不破的。

奔云也是凭着这变化神通,几次逃脱夏后氏追剿。

“正是老臣向幽侯告破殿下行藏,不如此,殿下如何娶幽都小主?”

幽国相坦言道:“殿下,先前北海坠星,您虽在这从极之渊,想来也是知道是谁的手笔。如今天下的形势,您比老臣更清楚,都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北海注定是您龙兴之地啊!”

“龙兴之地,”

奔云本就是无支祁与龙女所生的魔怪,半猿半龙,说是龙兴也无不可。

北海七十二妖国虽被帝杼夏,一式移星换斗抹杀半数以上,但历代根基尤在,正是现成的基业。只要奔云肯下心思,励精图治,召集旧众,完全可以借着北海幽国这個基本盘,一统北海七十二妖国。

届时,奔云割据北海,坐拥百万妖众,大势将成。若是再推翻龟山,救出被镇压的无支祁,得到老父亲全力支持,除非是无支祁的命中克星夏禹下界,不然人间诸侯绝难与之相抗。

如此,大业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