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金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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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邂丧仪

大兴城,明德门前,

城门大开,哀声震山撼岳,一支庞大的出殡队伍正要出城。队伍最前端是五名侍从引幡,幡旗高高飘扬,其上绣有仙鹤,以及部分《金刚经》经文,旗幡在风中相互拍打,发出猎猎声。

在旗幡的摩擦声中,二十二個僧人一边默默诵经,一边缓慢敲打着木鱼。

引幡之后是五十個开路执事开道,这些开路执事身穿素服,左举回避,右抬肃静,又有执事持皮鞭开道,棍棒静街,队列阵仗宏大肃重。

开路执事后是乐队,八十八個乐工神情肃穆,身着素色长袍,头戴黑色头巾,或吹笙、箫、埙,或击鼓、钹、磬,节奏缓慢、曲调哀伤。

仪仗人员紧随其后,侍从们执着金瓜、钺斧、朝天蹬等代表皇家威严的仪仗。这些仪仗多为金银质地,制作精良,在日光照耀下闪烁金属光泽。又有各种旗帜飘荡,上绣着麒麟骏马。

再后就是灵车,灵车位在出殡队伍的正中,车身极其巨大,其外包裹金箔,雕刻蝙蝠图案,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木,上嵌着十八颗琉璃珠,十八颗金珠,十八颗玉珠,各类奇珍异宝。

灵车棺椁周围有十六名宫廷卫士负责牵引,这些宫廷卫士表情严肃,牵引灵车缓慢而沉稳的前行。在宫廷卫士身后,还有五百护灵家丁缓步跟随,这些家丁持刀配剑,队列异常沉肃。

这样一支出殡队伍,规格之高,比之亲王公主亦不逊色,等闲元勋重臣都难享这样的制式。

临近大兴城,吕尚就听到哀乐,他坐在轩车上,看着相向而来的庞大丧仪队伍,吩咐管家,道:“让开车驾,不要挡着丧路,还有去门侯那里打听一下,是哪家有人薨了,打听清楚,回来报我。”

虽然仪丧队伍中有金瓜、钺斧、朝天蹬等仪仗,但吕尚仔细观察了一下规格,知道薨的人不会是亲王公主,仪丧队伍最前端引幡人数不对。

如是天子帝后,仪丧引幡之人是九人,亲王公主次之,引幡之人是七人,柱国重臣再次,引幡之人是五人,这都是有定制的,如果逾制,轻则罢官,重则削爵。

所以吕尚见到最前端引幡的人数后,就能大致推断薨逝之人的地位。

吕尚在让过仪丧队伍后,又过了一会儿,管家小跑着从门侯处回来禀报。

管家压低声音,在吕尚的耳旁,道:“世子,这薨逝的是兰陵公主的驸马都尉,郧国公王谊之子王奉孝。”

“是兰陵公主的驸马都尉?”

吕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兰陵公主是杨坚和独孤伽罗的第五女,出身尊贵,极受当朝二圣的宠爱。

如是兰陵公主的驸马都尉薨逝,有这样规格的仪丧也就不足为奇了。

何况王奉孝之父郧国公王谊,也是個重量级人物。

郧国公王谊与天子杨坚幼时相交,后又同窗,最后同朝为官,杨坚矫诏执政时,王谊鼎力相助,临危受命出任主帅,率军平定了三方叛乱之一的司马消难,是北隋的开国元勋之一。

有这样的家势,若仪丧规格稍低一些,只怕是帝后二圣都要为之不快了。

吕尚在轩车上,静静的看着庞大的出殡队伍,直到这支出殡队伍与他的车驾完全擦身而过,相背而行。

“回府,”

——————

齐郡公府,正门,

“恭迎世子回府,”

吕尚车驾刚到府前,府前早有等候的大批侍从仆众,匍拜在地。

“起来吧,”

吕尚下了轩车,直接招来为首的知事,问道:“郡公可去参加王奉孝的丧礼了?”

知事亦称次管家,在府中权利仅次于作为管家的家令。

在管家被贬以后,齐郡公府现在主事的就是这知事了。

知事回禀道:“世子,驸马都尉王奉孝薨逝后,圣上下旨,朝中三品上的勋贵、官员,都要去参加驸马都尉的仪丧。”

一听杨坚竟然直接下旨,吕尚有些惊讶,低声自语:“圣上下旨,王氏一门,竟有如此恩荣?”

虽有些意外杨坚对王奉孝的荣宠,但吕尚更知道伴君如伴虎,一时的恩荣也代表不了什么。再加上杨坚这人易怒无常,爱之欲生,恨之欲死,如今给予的恩宠有多厚,等到杨坚翻脸的时候,下手就会有多毒辣。

相比起来,齐郡公府就安稳的多了,对于没能力威胁到他帝位的外戚,杨坚还是很宽厚的。尤其是当代齐郡公庸碌,唯一的世子吕尚又是公认的忠厚,其本身的地位自然就愈发稳固。

吕尚缓步入府,直接向着他的章台别院走去。在时隔一年多,再次进入自家的章台别院后,吕尚看了一眼院落中一尘不染的亭台楼宇,小心翼翼的自怀中取出视若性命的真经宝卷。

“来啊,我现在要焚香沐浴,斋戒三日,无关人等,擅闯章台别院者,刑之!”

轻轻摩挲了宝卷片刻,吕尚随即吩咐仆众侍从。

——————

就在王奉孝丧礼有条不紊的进行时,大兴城大兴宫内,北隋天子杨坚正饶有兴致,看着脚下的江山社稷图。

“濮阳郡公,你说等到来日伐陈的时候,遣谁为将最为合适?”

天子杨坚在标识南朝疆域的区域看了好一会儿后,忽然转头问身旁侍奉的濮阳郡公宇文述。

宇文述面上带笑,谨声回道:“圣明无过天子,依臣观之,伐陈人选,陛下是心中早有成算,只是在等根绝突厥的威胁后,再行庙堂众议。”

杨坚笑着指了指宇文述,坦言道:“你個老狗啊,什么都瞒不过你,没错,朕确实是打算等解决突厥之后,再将伐陈人选拿到庙堂上说。”

面对自家忠实走狗,杨坚显然没遮掩的想法。

宇文述在杨坚还是隋国公的时候,就是杨坚的死忠,后来杨坚夺权篡位,宇文述一路紧跟杨坚,甘作鹰犬,对宇文述的忠心,杨坚还是很相信的。

最重要的是,这宇文述的宇文家,和北周皇室宇文氏并无关系。宇文述先祖曾姓破野头,是东晋鲜卑宇文部酋长宇文俟豆归的仆人,后来宇文俟豆归兵败身死,宇文部散亡,分化成了北周宇文氏、库莫奚人、契丹人。

宇文述的宇文姓,是因父祖追随宇文泰建立功业,被赐姓宇文。

所以杨坚用宇文述用的放心,常将其比作功狗。虽然此时宇文述官爵仅是濮阳郡公,但杨坚对其的依重却要在几個国公之上。

“只是,朕现在对这個人选,还有一点犹豫,你说太子与晋王,孰能胜任?”

看着南朝疆域,杨坚似是有些迷惘,说到最后时声音已微不可察。

显然,这位登基才四载的天子,已深陷儿子们的夺嫡之争中。

虽然杨坚为了避免儿子们的夺嫡,在开皇元年,刚即位的时候,就确立了嫡长子杨勇的太子储君地位。

只是皇位动人心,为了这皇位,父杀子,子弑父,兄诛弟,弟戮兄,太子杨勇一日没接过皇位,在其他野心勃勃的兄弟眼里,他们就还有机会。哪怕最后杨勇真继位了,经历了南北乱世洗礼的诸王们,也不会坐以待毙。

对儿子们的心思,杨坚洞若观火,正因为看得太清楚了,反而不好处理儿子们的明争暗斗。都是他和独孤伽罗所生的嫡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责难谁都不好。

何况还有皇后独孤伽罗在侧,有独孤伽罗看顾,他就是想下手教训一下这些不肖子,也要考虑独孤皇后的态度。

只是太子杨勇和晋王杨广之间的争斗,已经开始有了苗头,东宫势力和晋王府势力也渐渐有了雏形。

面对杨坚的询问,宇文述沉默良久,最后叹道:“惟圣天子作威作福,”

“唉,”

宇文述的话,让杨坚深深叹了口气,索然道:“算了,不想那些让人不开心的事了,咱们聊些让人高兴的事。”

“朕听说,你要做祖父了?”

宇文述回道:“是的,年前臣子化及向臣报喜,说是臣的儿媳有喜了,宇文家要有长房长孙了。”

杨坚轻声道:“你对这個长孙,应该寄予了很多期望吧?”

宇文述心头莫名一动,笑道:“确实如此,臣已为长孙起好了名字,就等着长房长孙出世,好含饴弄孙呢。”

杨坚好奇道:“你这长孙,起的什么名字?”

宇文述直接道:“成都,宇文成都!”

“成都,宇文成都,这名字不错,”

杨坚低声念叨了几遍后,缓缓点头。

成都者,是谓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由此可见,宇文述对这個未出世的长孙期望之高,希望这個长孙以后可以拥有卓越的才器。

毕竟,若无卓越之才器,非凡之气魄,又怎能有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之成就。

当然,这也是杨坚没想挑刺,他要真想找刺,直接拿出《史记·五帝本纪》,指着大舜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问宇文述是什么意思。就是宇文述再奸滑,也要被吓的背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