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夤夜相访
一阵不期而遇的冷风悄然掠过，它似乎带着暮春时节特有的凛冽与清凉，悄无声息地拂过刘封的脸庞。
刘封不自觉地紧了紧衣领，双手环抱胸前，以此来抵御这份突如其来的凉意。
在这样的夜晚里，冷风似乎拥有一种魔力，它不仅能吹散了白日的疲惫与尘嚣，更能吹散了刘封心中的迷雾与杂念，让人不由自主地审视起自己的内心，体会到一丝分外的释然与清醒。
刘封索性返回帐中，抱起一坛美酒，然后踏着月色向着袁秋的营帐摸索而来。
古有苏轼苏东坡晚上睡不着，拉着张怀民夜游承天寺，今有刘封刘公授晚上睡不着，要去叨扰袁老夫子的黄粱美梦了。
这倒不是刘封闲得无聊，扰人清梦，而是今日的马良密令让刘封对历史背后的真相疑窦丛生，历史上刘封被迫引剑自裁的结局与此事未必没有牵连，他迫切的需要有个人能来帮他解疑释惑、指点迷津。
而眼下能说的上话的也只有这位袁主簿了。虽然从早间的对话可以看出来，袁秋是一个明哲保身、不轻易表露自己态度的人，但能担任刘封的主簿，说明他也是颇受刘封的信任，起码不会加害自己吧。
“袁主簿、袁公。”刘封来到袁秋的帐外，大声招呼了两声，眼见帐中没有动静，刘封也就不管这的那的，直接撩起帘子进入了帐中。
略显局促的帐篷内，一盏油灯伫立在木案上，油台中的灯油已所剩无几，微弱的火苗在灯芯上摇曳生姿，照的影子都似乎扭曲跳动了起来。
袁秋并没有被刘封刚才的招呼打扰到，依然裹着被子在床榻上呼呼大睡。
刘封径直做到了袁秋的身边，用手推搡了几下，用力喊了一声“袁主簿。”
“啊……”袁秋被吓得大叫一声，直挺挺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在眨巴眨巴了几下蓬松的睡眼后，问道：“是公子？夤夜相访，是有什么紧急事务吗？”
望着袁秋头发略显凌乱，还带着些许朦胧睡眼的样子，刘封又愧疚又想笑，只能带着歉意，拍了拍怀中抱着的酒坛，笑道：“袁公，扰你清梦了。小子深夜难以入眠，特来与你把酒共饮罢了。”
袁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鼓鼓地埋怨起来：“公子这般清闲，莫不是消遣老夫来了？”
“袁公莫急，确实是有事务要与你商议罢了。”说话间，刘封已经在床榻中放上了一张案几，从帐中踅摸来两只耳杯，给斟满了美酒，然后他与袁秋隔着案几相对而坐。
虽然在后世看来，冒然进入他人的寝室是十分无礼的行为。但汉末风气毕竟与后世不同，彼时士大夫之间“同榻而卧、抵足而眠”是十分亲密的表现，刘备与关羽、张飞、赵云都曾同起同睡过。故而在平复了一下起床气后，袁秋也就释然了。
汉末的酒度数不高，味同酒糟，略带甜味。当一股清香甘甜的佳酿从喉头流向心间后，刘封郑重地向袁秋说道：“适才入眠，偶得一梦，还请袁公为我解之。”
“解梦？老夫平日研读的是圣人经典，于医卜星象、占梦解卦之类一窍不通啊。”
“袁公莫急，容我先将刚才所梦之情景为袁公述之。”刘封正色道。
“刚才在梦中，我梦见我带领大军攻下上庸、西城，然后与孟达、申氏兄弟共同镇守其地。后关侯挥师北上，其先大败曹军，然后又为曹操所败。关侯呼我相救，我与孟达以山君初附、未可动摇之故没有接应，最终关侯兵败身死。再其后，我与孟达互相龃龉，水火不容，然后曹军来攻，孟达降曹，东三郡竟失。”
“事至于此，然我不敢忘主公养育之恩，所以奋力拼杀，返回成都。然而仍然有人向主公建言，说我刚强粗猛，恐易世难制。最终主公无可奈何，含泪赐我自尽。”
不用说，刘封刚刚说的这段所谓的梦境，其实就是真实历史中刘封的人生轨迹。
当然刘封没有说的那么详细，比如历史上刘封欺负孟达，夺了孟达的鼓吹的事没说，这是因为不好意思，毕竟是刘封理亏。
还有就是诸葛亮对刘备进言，说刘封“易世之后终难制御”这事刘封也没说。毕竟穿越之前的刘封还是很喜欢诸葛武侯的，他到现在还是不主动去想，或者说是刻意回避着诸葛进言导致刘封被害的事实。
虽然自己只是穿越而来，与历史上的刘封不是同一个人；虽然刚刚说的只是历史的记载，目前还没有真实发生过；虽然刘封一开始甚为轻松，语气很是平静；但等说到引剑自裁的悲惨结局时，刘封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泪水不知怎么的浸湿了眼眶，估计是灵魂夺舍，自己能与前世的刘封同病相连、感同身受了。
袁秋一开始听刘封说找自己来解梦，只当刘封是长夜无眠，来打趣自己罢了，可听着听着，他的脸色就从一开始的不以为意，到后来的面色凝重，再到后来的满目骇然。
“这……这真是公子所作的梦么？”袁秋喃喃道。
“千真万确，犹似身经其中，历历在目。”
袁秋一时语塞。“像……太像了……这梦简直就像真的一样。”袁秋心中暗道，他一时间分不清这究竟是刘封的梦境，还是刘封对自己命运的预想。
身为刘封的主簿，袁秋不是没有畅想过刘封的前景与未来，尤其是刘备的亲生儿子降生后。他也曾预想过刘封可能面临的种种不测与风险，可当今天亲耳听到刘封讲述自己遭逢厄运的梦境，也不禁让他心中一凛。
“哈哈，公子多虑了。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又有俗语说，梦与事反。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估计是今日临时领命，事起仓促之间，压力陡增罢了。公子可不要因为区区一梦吓住自己啊。”袁秋一边给刘封斟酒，一边宽慰刘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