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编
第一章 战争的新形式
战争的技术手段
航空技术为人类开辟了一种新的活动领域,那就是空间领域。在向空间领域进军的过程中,必然会产生出一个新的战场来;因为无论两个人在哪儿相遇,都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冲突。事实上,在民用领域利用航空技术之前,航空技术就已广泛地应用于战争领域了。[作者注:1911~1913年的意、土战争期间,意大利首次在利比亚应用了航空技术,来进行侦察和通信联络。]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时,尚处于萌芽状态的这种新技术,便获得了在军事方面发展起来的强大动力。
对于空军的实际用途,起初人们还只有很模糊的认识。这种新的武装力量,是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战争领域的;它的特点,与当时所用的其他武装力量的特点完全不同,还不是很明确。刚刚出现的时候,人们几乎都没有意识到这种新型战争工具的种种潜力。许多人都极端地认为,人类不可能在空中作战;而其他一些人则只是承认,这种新型的作战工具最终可能只是现存战争手段一种有益的辅助力量罢了。
意土战争期间,意大利首次在利比亚应用航空技术。
起初,飞机的行动速度与主动程度——飞机是空军最初主要加以利用的作战工具——使得人们主要将它看成是一种搜索工具和侦察工具。后来,人们逐渐形成了用飞机来为火炮测距的想法。接下来,虽说飞机具有明显优于地面作战手段的特点,使得人们开始用飞机来进攻敌方防线或者进攻敌人防线的后方,但人们对飞机的这一功能还不是很重视,因为人们认为飞机没法运输大量的进攻性武器。后来,因为需要对付敌方的空中行动,防空火炮和所谓的驱逐机便应运而生了。
这样一来,为了满足空战要求,人们便需要逐步加强己方的空军力量才行。不过,由于此种需要加以满足的要求是在一场大规模的战争中显现出来的,因此随后空军力量的增强也是迅速和狂热的,而非稳妥和按部就班地进行的。所以,将此种新型的空中武器只当成是陆军和海军的辅助性武器这种不合理的观念,几乎在整个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都蔚然成风。直到一战末期,一些参战国里才出现了一种观点,认为将独立的进攻任务交给空军力量去完成不但是可行的,也是很明智的。然而,并没有哪个参战国完全践行了此种设想——原因或许在于,还没有找到践行此种设想的方法,战争便结束了。
然而,现在[英译者注:即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3年之后的1921年。]这种观念重新出现了,并且似乎正在强烈地影响着最关注这些问题的各国权威部门。事实上,它正是人们为满足防御这些新型战争武器的迫切需要而提出的唯一合理的解决之道。从本质上来说,人类生活在地球表面,因此人类之间的战争自然也会始于地球表面。我们并不清楚,首次开始海上航行的时候,人类是否也认为海洋战争只是陆地战争的一种辅助手段;不过我们确实知道,自远古时代以来,我们就一直在海洋上独立作战——虽说与陆军合作,却并不依赖于陆军的力量。然而,如今对于生活在地表的人类来说,天空却比海洋更具利害关系了;因此,什么理由也无法阻止人类得出天空是一个同等重要的战场这一结论。
尽管陆军主要是一支地面力量,但它也会有海上航行手段,来协同其陆上的作战行动;而这一事实,也并未否定海军完全可以凭借自身的航海手段,在根本没有陆军参与的情况下独立完成作战任务。与此类似的是,尽管海军主要是一支海上力量,但它也会有陆上作战手段,用以协助海军完成作战行动;并且,这一事实也并未否定陆军完全可以凭借其陆上作战手段,在根本不用任何航海手段的情况下实施作战任务。同样,陆军与海军都可以拥有空中手段,来分别协同陆上和海上的作战行动;而这一事实,也不会排除我们拥有一支空中力量并且让它凭借自身的手段,完全不依赖于陆、海两军,去完成作战任务的可能性、可行性和必要性。
在此种情况下,一支空中力量理论上应当与陆、海两军具有同等的重要性,并且与它们保持后两者之间那样一种关系。显而易见,陆军和海军在各自战场上的作战行动,都必须具有一个相同的目标——也就是说,赢得战争。它们必须据此行动,同时彼此之间又不相互依赖。为了让两军互不依赖,我们必须严格约束两军的行动自由;而这样一来,就会削弱两军的整体作战效率。同样,一支空军应当始终与陆、海两军协同行动;但是,空军也必须不依赖于陆、海两军才行。
在这里,我想简要说明一下如今我们所面临问题的大致情况,并且强调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既然我们已经通过反复尝试的方法,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压力之下解脱出来了,那么我们理应用一种完全不同的方法,来找出这个问题的解决之道,找出一个有望让我们以最小的努力获取最大回报的解决办法才是。
一个国家,必须做好国防部署,以便让自己处于最佳的状态,以承受未来的任何战争。不过,为了进行有效部署,这些防御措施提供的作战手段,必须与未来战争可能呈现的特点和采取的形式相适应。换言之,未来战争的特点与形式,就是在为一国提供真正有效的防御时,备战部署所依赖的重要基础。
社会组织的普遍形式,已经给战争赋予了一种全民的性质——也就是说,一个国家的全部人口与全部资源都会被拖入战争的深渊当中去。并且,由于整个社会如今必定正在沿着这个方向发展,所以人类的远见应当有能力预见到,未来战争在性质和规模上都会是全面战争。就算人类的洞察力有限,我们也仍然能够极其肯定地说,未来战争的特点必将与过去战争的特点截然不同。
任何一场战争的形式——军人的主要兴趣,正在于战争的形式——都取决于有效的技术手段。比如说,众所周知,火器的应用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它改变了战争的形式。但是,火器只是逐渐发展起来的,只是在古时利用物体弹性的那些战争武器——诸如弓箭、弩炮、石弩等的基础之上,经过改进而来的。我们在自己的一生中都已看到,利用小口径速射枪械——连同带刺的铁丝网——对陆上战争产生了多么巨大的影响;我们也已看到,潜艇是怎样改变了海战的性质。[作者注:《晨报》1917年9月8日称:“新组建的海军参谋总部历史处最近出示了公众极其关注的一些证据,从而明白无误地表明,倘若德军在其肆无忌惮的潜艇战中显示出多一点儿胆量,倘若德军潜艇指挥官们那种非凡的勇敢之气没有因德皇及其总理的犹豫与踌躇而化为无形的话,我们可能就会输掉这场战争。正是德国人自己,在1917年春季过后,一步一步地削减了德国潜艇的数量和作战行动。”]
我们还助纣为虐地采用了两种新型武器,即空战武器和毒气。不过,这两种武器都还处在萌芽阶段,并且在性质上完全不同于其他武器;因此,我们还无法准确地估计出,它们对未来战争的形式可能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但毫无疑问,那种影响将会是巨大的;所以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断定,这种影响将彻底颠覆迄今所知的一切战争形式。
这两种新型武器互为补充。化学业已为我们提供了威力最为强大的炸药,如今它又将为我们提供威力更加强大的各种毒气;而细菌学,甚至还可以为我们提供更加可怕的细菌武器。要想理解未来战争的性质,我们只需想象一下:如果一国的细菌学家能够发现在敌国传播流行性疫病、同时让本国人民对这些疫病具有免疫力的办法,那么这个国家又会拥有多么强大的破坏力啊。制空权使得该国非但可以用高性能炸药制成的炸弹去袭击敌方的任何一处领土,还可以通过化学战和细菌战,彻底摧毁敌人的整个国家。
那么,如果我们暂时停一停,来估量一下这些新型武器的潜力——这些武器,将来无疑是会得到改进和发展的——那么我们就会认识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所提供的经验,不过是一个起点,一个已经被我们远远抛在身后的起点罢了。我们不能把这种经验当成国防备战的基础;因为此种备战,必须着眼于未来的需要。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飞机和飞行员
我们还要牢记下面这个事实:我们如今正面临着对这些新型武器——它们的潜力还不为人们所知——进行仔细研究和广泛应用的有利条件;而这些条件,也正是德国被迫弃而不用的那些条件。协约国迫使德国裁撤并解散了常备部队。德国会忍气吞声地接受这种低人一等的地位吗?该国会不会在需求的驱使之下去寻找新型武器,以便取代如今协约国禁止该国拥有的那些旧式武器,并且用这些新型武器来复仇呢?德国在化学细菌学和机械学两个领域内都处于世界领先的地位,这一事实我们不能忽视。我们已经能够看到种种迹象,表明德国正想沿着这条路线发展,并且会利用一向都让德意志民族与众不同的那种强烈而不屈不挠的决心,去开发出新型的战争武器来。该国可以在实验室里秘密地进行开发;而对于实验室,外国的任何裁军监督措施必定都会毫无作用;即便这些措施过去一直都很有效,也是如此。
然而,不管德国可能还是不可能这样做,我们都不能忽视这些新型武器的作用,也不能否认它们在国防备战中的关键价值。不过,要想准确评估这些武器的重要性,我们就必须准确地了解这些武器本身及其相对于陆军和海军的价值才行。而进行此种评估,正是本书的首要目标。
新的可能性
只要继续生活在地球表面,人类的活动就必须适应地球表面所形成的环境。由于战争活动需要部队进行大范围的机动,因此战争爆发地的地形,便决定了战争的主要特点。陆地表面崎岖不平的地形构成了各种各样的障碍,会让大部队行动不便。因此一直以来,人类或是沿着障碍最少的路线行动,或是在一些更加难行的地区旷日持久而费劲地去克服遇到的障碍。这样一来,地球表面上便逐渐布满了易于通行的交通线路,它们在许多地方相互交叉,而在别的地方则被较难通行、有时甚至是无法通行的区域所分割开来。
与此相反,海洋在性质上到处都是相同的,因此海洋表面处处都可以航行。不过,由于海洋以海岸线为界,因此通常只是在同一海岸线上相互有联系的地方之间,或者沿着外国控制并规定下来的路线,才有航行自由;否则的话,人们便只有绕过海岸线,才能进行长距离的航行。
战争,是两种彼此根本对立的意志之间的冲突。一方想要占领地球上的某一区域,而其对手则想要抵抗这种占领;因此,倘有必要,双方都会使用武装力量。结果便会引发战争。
进攻部队会试图沿着阻力最小或者最易通过的路线,向己方想要占领的地区进击。防御方自然会将部队沿着敌军的进击路线进行部署,以阻住敌军的去路。为了更好地阻止敌军进击,防御方会尽量将部队部署在地形有利于己方之处,或是沿着具有最难通行之障碍的路线部署。因为这些天然的障碍都是永久固定、一直不变的,就像地球上的富庶和肥沃地区——因而也是各国最为觊觎的地区——一样,所以地球表面的某些地区似乎命中注定,永远都会是人类的战场所在。
由于战争只能在地球表面上进行,因此军队也只能沿着地表业已确定下来的路线进行运动和交战。所以,要想获胜,要想控制本国觊觎的地区,一方便只能突破对方的坚固防线去占领该地区。由于发动战争越来越需要各国的全部资源来支撑,因此,为了防止敌军入侵,交战国便不得不将己方的军队沿着战线部署;而随着战争继续下去,战线也在不断延长,以至于像上一次战争中那样,战线几乎遍布整个战场,把各方军队的去路全都阻断了。
在这些战线的后方,或者说一定距离之外——此种距离,是由地面武器的最大射程决定的——交战国的平民百姓并没有直接受到战争的影响。敌军的进犯,不可能在此种预定的距离之外对他们构成威胁;因此,百姓们会继续安全而相对宁静地生活。战场范围是严格划定了的;而武装部队也与平民百姓不同,后者顶多只是被或多或少地组织起来,以满足战时国家的需要罢了。战斗人员与非战斗人员之间,甚至还有着法定的区别。因此,尽管第一次世界大战极大地影响到了所有国家,但只有一小部分人实际参与了作战并阵亡,这是事实。大多数人都继续在安全且相对和平的环境下工作,为这一小部分人提供战争所需的资源。这种局面产生的原因,在于这样一个事实:如果不首先突破敌方的防线,就不可能侵入敌方的领土。
但是,此种局面已经过去;如今,我们不用先突破敌方的坚固防线,就可以深入敌军后方了。正是空军,使得这一切成为了可能。
飞机在行动和飞行方向上具有彻底的自由;它可以用最短的时间——即直线飞行——沿着任何一条有利航线,往返于某一区域的任何地点。在地球表面上,人类完全无法干预一架在第三维度中自由飞行中的飞机。过去限定战争条件和赋予战争特点的所有力量,对空中活动都无能为力了。
有了这种新型武器,战争的影响便不再仅仅局限于地面火炮的最大射程之内,而是让参战各国远至数百英里之外的陆地和海洋,全都感受得到了。各个地区的百姓不可能再安全、平静地生活下去,而战场之上,也并非只有那些实际的作战人员了。相反,战场将会以参战各国的边界为限;而这些国家的所有公民,也全都会变成作战人员,因为他们都有可能遭到敌方的空中打击。士兵和平民之间的差异,也将不复存在。陆上和海上的防御力量,已经不再是为了保卫其身后的国土而存在;在陆上或海上获胜,也无法再保护本国民众,使之不会遭到敌人的空中打击了——除非此种胜利是实际占领了敌方领土,或者占领了敌方提供空中力量的一切基地,才能确保本国国民不会遭到空中打击。
所有这些方面,都必定给未来的战争形式带来深刻的影响,因为未来战争的基本特点,将完全不同于过去所有战争的特点。这样一来,我们或许就能直观地理解,制空权的持续发展——无论是技术上的还是实际应用方面的——将会如何阻碍并相对削弱地面武器在保卫本国不受敌国侵犯方面的威力了。
我们必定会得出的一个虽说残酷、却是不可避免的结论,这就是:面对如今航空技术的发展,在战争爆发之后,我们能够在阿尔卑斯山部署的最强大陆军,以及能够在海洋上部署的最强大海军,最终都将无法有效地防御敌方对我国城市进行的果断轰炸。
巨大变革
第一次世界大战旷日持久,几乎让战胜国和战败国双方全都精疲力竭了。之所以出现此种结局,原因即在于此次大战的技术方面,而不是其他方面——
也就是说,在于火器的种种新发展都极大地有利于防御而非有利于进攻;并且,人们在心理上还无法立即理解火器发展给防御方所带来的优势,也是造成此种结局的部分原因。主张进攻战的人在各地都是掌权派,他们大肆鼓吹进攻性战争的好处;但与此同时他们却不记得,为了成功地发动进攻,他们必须拥有能够发动进攻的武器才行。另一方面,人们很少谈到防御方面的观点,只是偶尔会提一提,仿佛这是个很棘手的问题一样。这种态度,助长了军人通常所持的那种信条,即火器威力的增强有利于进攻而非有利于防御。这种信条,最终已经证明是错误的了,因为事实正好与之相反;而头脑清醒的人本来也是能够预见到的,因为随后的战争经历,已经清楚无误地表明了这一点。
古斯塔夫·阿道弗斯(1594~1632)。古斯塔夫二世,17世纪瑞典的国王(1611~1632年在位),著名的军事统帅和军事改革家。他曾在波罗的海谋取霸权,故同波兰、丹麦和俄罗斯等国进行了多年战争,并曾大败神圣罗马帝国军队,后战死。
事实是,火器的每一次进步或者改良,都是有利于防御一方的。防御行动非但可以让己方的武器留存更久,还可让这些武器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所以,从绝对意义上来说,武器威力越大,那些有助于保存武器并增强武器威力的部署措施的意义也会越重大,这一点就不难理解了。历史上还从未有过哪一次战争,像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那样,广泛而彻底地利用了各种防御体系,这个事实就已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因为在这次世界大战中,各种防御措施都占到了不可思议的比重。要想证明这个事实,我们只需想一想,假如守卫其中的步兵和炮兵在装备上仍然像古斯塔夫·阿道弗斯那个时代的话,那么在此次大战中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构成了整个战线主体堡垒的那些强大防御体系,又会有什么意义呢?要是那样的话,它们就可以说是毫无意义的了。
但是,随着火器威力增强,对进攻方来说,防御方既拥有了绝对的优势,也具有了相对的优势。我们不妨想象一下,让一名士兵身处有铁丝网障保护的堑壕里,而让进攻的敌人在空旷的战场上暴露1分钟;我们不妨再假设,攻防双方都装备了每分钟能够射击1发子弹的前装式毛瑟步枪。这样,我们就能绝对肯定地说,进攻方攻入由1名士兵防守的那道战壕只需要2个人;因为在允许的那1分钟之内,防御者只能击中2人中的1人,并且使其失去作战能力。而如果双方装备的都是每分钟能够射击30发子弹的来复步枪,那么我们也可以绝对肯定地说,进攻方必须要有31名士兵,才能攻入这条战壕。倘若这唯一1名防守的士兵能够有效地利用己方的铁丝网障保护好自己的话,那么这31名士兵在发动进攻之前可能进行的射击,对此次战事就丝毫产生不了影响。
在前一个例子当中,1名进攻的士兵会被1名防守的士兵有效地挡住;在第二个例子当中,因为所用的来复枪具有30倍的威力,所以进击的31名士兵也会被1名防守的士兵有效地挡住。随着火器威力的增强,为了取胜,进攻方必须用优势兵力去打破此种平衡才行。
事实上,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小口径武器的威力得到了极大的增强,使得防御方可以让大量进击的敌方步兵靠近到己方预先准备好的位置,然后死死地阻住其去路;而要是进攻方孤注一掷地想要达到目标的话,防御方也可以迫使进攻方不再用步兵进击己方部署在预定位置的兵力,并且不再集中使用各种口径火炮进行伤亡巨大的火力攻击,因为这种火力几乎会将阵地掀翻,让守方士兵与攻方士兵一齐消失。因此,进攻作战还从未像此次世界大战中那样艰难和代价巨大。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英军使用的火炮
不过,说新型武器的威力增强有利于防御,并不是质疑“战争只有通过进攻行动才能取胜”这一无可争辩的原则。它只是指,由于武器火力增强了,所以进攻行动需要比防御行动部署更多的兵力。
可惜的是,人们直到战争后期才认识到这一事实。所以,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各国都是在没有装备恰当武器的情况下发动进攻的,而这些进攻要么是以大败而告终,要么只是在耗费了时间、金钱和人员之后部分地取得了胜利。由于集结大量人员和军需物资耗时耗力,人员和物资运送必然也会缓慢得很,所以这些准备不充分的进攻行动,不过都是成功地损耗了参战部队的实力、延长了战争持续的时间罢了。假如参战部队都只装备有前装式毛瑟步枪的话,我们肯定既看不到加固的混凝土战壕,也看不到带刺的铁丝网了;而这场大战,也会在数月之内便分出胜负。相反,我们看到的是一场旷日持久、用威力强大的武器对付更加强大之防御工事的殊死对抗,直到通过反复不断地猛攻,坚固的防御工事才得以突破,敌人的心脏才暴露在进攻者的面前。此次战争的持久,之所以使得协约国扭转了败局,只是因为它让协约国有了时间去获得新的盟友和新的部队;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它也差不多将战胜国和战败国双方完全拖垮了。
在备战的过程中,德国人已经考虑到了火器威力增加可能给防御方带来的优势。但他们考虑得最多的还是进攻战,因此为自己装备了最合适的武器——即305毫米口径和420毫米口径两种火炮——来发动战争,并且想凭借这些武器,尽快扫清进攻之路上那些永久性的防御工事。这样,他们便以果断的进攻行动发动了战争;但是,当法国前沿阵地的形势迫使德军采取守势之后,德军又用一种防御体系,彻底而恰当地保护了自己的阵地,从而使得协约国大为震惊。因为这种防御体系不可能是临时制定的;它必定是早已预先设想和计划出来,以应对此种意外局面的。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军士兵在防御工事里面。
德国人在备战时,还必须考虑己方不得不在一条战线以上作战的情况,以及在此种情形之下采取防守的优势——即用最少的兵力守住一条战线、而用最大的兵力在另一条战线上进击的优势。因此,德国无疑完善而系统化地制定了这一计划,一待形势表明有此必要,该国便会将这一计划付诸实施。这表明,即便是德国人坚守着“进攻方能取胜”这条原则,他们也清醒地认识到了防御本身以及它相对于进攻的重要性。
虽然防御方为保持力量平衡所需的优势兵力,会使得进攻行动比防守作战更为困难,但此种形势,会因进攻方可以分散其防线上的兵力并将可抽调的最大兵力集中于选定的进攻地区,从而间接地给进攻方带来优势。德军的所有战略性机动,都可归入此种套路:沿着己方体系化良好的防线,用少量兵力牵制住敌方的一部分兵力,同时用能够集结的最大兵力进击另一部分敌军。此种战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经常实施得很成功。
本已大吃一惊的协约国,一看到向法国腹地进击的德军停了下来,便开始自欺欺人地认为——尽管这些国家都没做什么防御准备工作——协约国能够同样轻而易举地打赢此次战争了;因此,各国并未立即着手采取那些本该在战争一开始就采取的、确保胜利的措施,而是在接下来的各个阶段中被迫去采取这些措施。从纯粹的军事意义来看,这次战争是因为人们没有理解现代战争的确切性质和要求而变得旷日持久的。此种理解不足,导致了一系列并不具有决定意义的进攻行动,使得军需物资的耗费同集结军需物资来发动这些进攻一样快,从而一再消耗掉了兵力上的优势;而此种优势,是打破交战双方实力平衡所必需的,并且本来仅凭此种优势就可以更早地结束战争的。
尽管第一次世界大战造成的破坏是巨大的,但各国之所以能够继续坚持战斗,原因即在于战争时断时续、旷日持久,从而让各国能够补充不断损失的物资和人员,并且继续将所有资源都投入到战争中去,直到这些资源耗尽为止。在这次大战中,从未出现过什么致命一击——即给敌方留下巨大创伤并使之感到死期将至的打击。相反,交战双方都发动过无数次的进击,且都多次受创;可这些创伤都不重,并且总是有时间来痊愈。这种创伤,虽说会让躯体越来越虚弱,却仍然给病人留下了一线生机,留下了能够恢复足够的体力来对付一个同样虚弱的敌人、使得最终小伤也能让敌人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希望。事实上,双方是经过了不如战争早期那样激烈、并且只获得了一定战果的一场场战斗,才到达了最后的决战。毋庸置疑,倘若此次大战3个月就结束,而不是打了4年之久,那么大战所带来的破坏顶多就只有一半了。倘若只打了8天就结束,那么最多也只会带来四分之一的破坏程度。
所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独特之处,是由近几十年来轻武器的发展所导致的。如今,既然此种发展的性质是不断变化而非静止不变的,倘若没有新的事实需要加以考虑,那么未来的战争就会与刚刚打完的此次世界大战具有相同的一般性特点,只不过这些特点看上去会更加明显罢了。换言之,在未来战争中,为了打赢战争,我们必须依赖于防御方对进攻方日益增强的优势,并因而依赖于增加打破双方实力平衡的难度,这一点便是合情合理的了。
倘若如此,既然我国有一条山脉所组成的牢固边界保护着,又没有征服他国的强烈欲望,那么我国理当处于一种极其有利的形势,能够面对任何敌人才是。只要有一支小型部队和有限的武器,我们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守住我国的领土,甚至是对抗兵力上占有巨大优势之敌的进击,并且凭借着能够获得充足的时间,故能应对战争时的意外情况。可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新型武器——正如我们在本书后文中将会看到的那样——增加了进攻方的优势;同时,它们就算不是完全抵消,也是将防御方的优势降到了最低,从而逆转了此种形势。此外,新型武器还使得那些没有充分备战和准备好立即行动的国家,都失去了防御准备的时间。没有哪种防御工事可与这些新型武器的威力相抗衡,因为这些新型武器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致命打击并攻入敌方的心脏地带。
因为面对着战争性质上的这种巨大变革——此种变革,会令一些渴望征服他国并且毫不犹豫、毫不后悔的国家倍感鼓舞——所以,我们必须停下来,冷静、沉着却又深入透彻地研究一下这个问题:我们应当遵循一条什么样的正确道路,才能为我国提供一种有效的国防手段。
进攻武器
由于飞机不受地表条件的约束,并且拥有无与伦比的速度——其速度超过了人类所知的其他所有交通方式——所以,飞机就是一种出类拔萃的进攻武器。
进攻方所具有的最大优势,便在于拥有制定作战计划的主动性——也就是说,进攻方能够自由选择进攻地点,能够转移自己的最大打击力量;而敌方因为处于守势且不知道进攻方向,所以不得不将兵力分散,沿着防线覆盖所有可能的进攻地点,以便获知进攻方的意图之后,能够及时将这些兵力转移到实际遭受攻击的地方去。战争中战略战术的全部谋略,基本上都存在于这一事实之中。
由此即可看出,那些能够迅速集结兵力、打击选定的敌军或敌方补给线上任何地点的国家,便是拥有最大进攻潜力的国家。在以小规模、轻装备、迅速机动的部队进行战争的那个年代,战术机动和战略机动有着广阔的发挥空间;可由于作战部队越来越庞大,所以运用战略战术的活动空间便缩小了,而战略战术也受到了更多的限制。在此次世界大战中,参战部队非但数量庞大,而且机动起来极其缓慢、笨重;结果,部队的机动降到了最低限度,而战争整体上也变成了敌对兵力之间一场直接而残酷的对垒。
相比之下,飞机无论往哪个方向飞,都是同样的轻而易举,并且要比其他任何运输工具都快。例如,倘有一架飞机驻扎在甲地,那么,对处在以甲地为圆心、以飞机数百英里续航距离为半径的那个圆圈内的所有地点来说,这架飞机便是一种潜在的威胁。驻扎在同一圆圈内其他任何地方的飞机,也可以同时在甲地全部集结起来。因此,一支空军对于处在其作战半径范围内的所有地点来说,都是一种威胁,其分队可以从各自的驻地出发并全部集结起来,对指定目标发起比我们迄今所知的其他任何方式都要迅速的打击。正是这个原因,使得飞机成为了一种最适合用于进攻作战的武器,因为飞机能够发动突然袭击,令敌人根本无暇调集援兵和躲避打击。
事实上,飞机的打击能力极其巨大,从而导致出现了一种悖论:为了保护自身,飞机需要一种比用于进攻更加强大的打击力量来进行防御。例如,我们不妨假设敌方拥有一支进攻能力为X的空军力量。即便是驻地分散于各处,这样一支部队无论是逐渐集结还是以其他合适的方式,都可以轻而易举地集结起来,对处于其作战半径范围内的、任何数量的目标发动进攻。为准确起见,我们不妨假定有20个这样的目标。在这种情况下,为了防御来自这支进攻力为X的空军的任何进击,我们必须在这20个目标附近分别驻扎与进攻力X相当的防御力量才行;总计起来,就是要驻扎20倍于敌方的飞机。这样一来,为了自卫,我们至少需要相当于敌方进攻部队兵力20倍的空中力量才行——这种解决问题的办法有点儿荒唐,因为飞机是一种卓越的进攻性武器,并不适合用于防御。
这种武器是在此次世界大战中突然出现的,所以对于将其用作交战武器所导致的问题,我们还无法进行深入的研究。人们凭本能和经验,只会用防空措施来应对空中打击,不管此种防空措施用的是空中武器还是地面武器。这样就出现了防空火炮、侦察机和驱逐机。不过,后来的经验表明,尽管此次大战中空中进攻没有起到什么重大作用,而各国在计划和实施空中打击时也都很随意,但所有这些防空武器还是不够的。而每一次坚定实施的空中打击,全都实现了自己的作战目标。在这次大战中,威尼斯总是遭到反复轰炸;特里维索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几乎被夷为平地;而最高统帅部后来还被迫放弃了帕多瓦。在其他国家,无论是协约国还是敌方国家,也都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意大利军队使用的高射炮。
尽管有着最为精细的通信系统,倘若敌军到达目标上空之后,我方的驱逐机分队还没有升空——很显然,我方的驱逐机分队不可能一直停留在空中——那么,它们基本上就不可能及时起飞,并阻止敌军在其选定的目标上空投下所载炸弹了。虽说有炮兵火力,但炮兵很难击中敌机;倘若击中过,那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纯属偶然,就像用来复步枪偶然击中一只麻雀那样。防空火炮也投入了战斗,穿过城镇的条条街道以及乡间的开阔地带追逐着,努力想要击中那些随心所欲地到处俯冲下来的敌机。他们的做法,很像是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追赶并想要逮住一只信鸽!到了火炮弹道的下落曲线上,炮弹又变成了从天而降的射弹。所以,这种防御火力最终一无用处,只是无益地分散了我国的巨大资源;有时,我们甚至还会为了防御一种可能的而非实际的进攻,白白地浪费掉这些资源!有多少高射炮炮口朝天,月复一月、甚至年复一年地守候着,提防着一种从未降临过的空中打击啊!有多少驱逐机,占用了诸多的人员和物资,却从未有机会保护什么东西啊!又有多少人,在长久而徒然地凝望着天空却等不到敌人出现之后,安然而愉快地入了梦乡啊!
我不清楚有没有人统计过,全国各地究竟有多少武器和资源用于防空;但无可置疑的是,这个总数必定非常庞大。所有这些努力和全部的资源,原本都可以有益地用于其他方面,却被我们毫不吝惜地浪费掉了。
这种分散人力与资源的做法,跟战争的基本原则以及战时的殷实经济是相违背的;我已经指出,是因为突如其来地出现的空中力量使得人们迷惑不解,使之产生出了一种不正确的防御观念,所以才导致出现了此种做法。倘若有一条疯狗杀气腾腾地在村里到处乱蹿,村民们是不会各自守在自家门前,手拿棍棒,欣然等着这条疯狗露面再将其击毙的。这种做法会妨碍到村民们的行动,可并不能阻止疯狗咬人。所以,没有哪个村民会那样去做。他们会聚在一起组成三四个小组,或者由更多的勇敢者去追赶那条疯狗,并且直抵疯狗的老巢,再在那儿将其击毙。
同样,除非摧毁敌方的空中力量,使之没有机会向我方发动进攻,否则我们就没有什么可行的办法,来阻止敌人进攻我方。如今——并且早已如此——不言自明的是,保卫海岸线不遭到敌国海军进击的办法,并不是将舰船和火炮沿着整个海岸线部署,而是夺取制海权了;也就是说,应当阻止敌方舰船在海上行动。地球表面就是天空的“海岸线”。空中与海洋这两种自然环境的条件都是类似的;因此保卫地球表面的陆地和海洋不受到空中打击的办法,也并不是将火炮和飞机分散部署于整个地区或整片海域,而是阻止敌方飞机在空中飞行。换言之,就是“夺取制空权”。
我们应当承认,这是一种合乎逻辑的、理性的观点;即便目的是为了单纯的防御——也就是说,为了阻止敌方飞机飞行或者阻止敌方实施任何空中行动,也该如此。
夺取制空权,意味着要主动采取行动——即进攻而非防御,因为进攻是最适合于空中力量的一种行动。
空中进攻的重要性
了解未来空中进攻可能达到何种重要性,对于评估制空权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而此次世界大战,则能为我们部分地阐明制空权这个概念。
空投炸弹只需落到目标上面,就算是达到了轰炸目的;因此,制造此种炸弹所需的金属,并不像制造大炮炮弹所需的那样多。假如说,由高性能炸药制成的炸弹内部需要相应比例的大量金属,才能确保它有效爆炸的话,那么内装燃烧剂和毒气的炸弹所需的金属,就可以减少到最低限度了。据我们粗略地估计,这两种炸弹中所含金属占其总重量的百分之五十就差不多了。制造空投炸弹不需要优质钢铁和其他特种金属,也不需要精心加工。只要构成炸弹的有效成分——即炸药、燃烧剂和毒气——具有最大的威力就行,因此,这方面的研究都应当朝着这个目标努力。
我们决不要指望空中轰炸会像火炮射击那样精准;而这一点并不重要,因为空中轰炸根本就无需如此精确。除了一些罕见的情形之外,火炮的打击目标本来就是用于承受大炮火力的;可空中轰炸的目标,防御性却很差,是无法承受此种打击的。轰炸目标始终都应当是那些大规模的目标;小型目标并不重要,故不值得我们在此加以关注。
轰炸行动的指导原则应当是:实施一次进攻就应当彻底摧毁目标,从而无需对同一目标进行再次轰炸。抵达目标上空,是种始终都会带有一定风险性的空中行动,因此只应当进行一次。彻底摧毁目标,会带来精神和物质两方面的效果,其影响力可能会极其巨大。要想对这种影响力有个概念,我们只需想象一下,倘若敌人宣称将会毫不留情地轰炸人口密集的中心城市,并且不分军事目标与非军事目标,那么这些城市里的民众会有什么反应就行。
通常来说,空中打击针对的目标是:和平时期的工业和商业设施;重要的公共和私人建筑;交通干线和交通中心;以及某些指定的居民区域。为了摧毁这些目标,需要三种类型的炸弹——即炸药炸弹、燃烧弹和毒气弹,并且按照情况所需来分配它们所占的比例。炸药炸弹能够炸毁目标,燃烧弹能够让目标起火燃烧,而毒气弹则能阻止消防人员灭火。
用毒气攻击时,必须经过精心计划,使得毒气在目标地域扩散开来并且持续一段时间,事实上,必须让它持续数天才行;使用优质毒气或者各种延时引信炸弹,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我们不难看出,即便是在炸弹和燃烧弹供应有限的情况下,利用此种方法也能够在关键时期彻底消灭大范围内的人口,摧毁敌人的交通运输线;因此,在关键时期,此种行动可能具有无可估量的战略意义。
为了说明空中力量的重要性,我们不妨假定100公斤的烈性炸药能够摧毁一个半径为25米的区域。这种假设,是符合当前的实际情况的。那么,要想将此种烈性炸药的破坏力扩大到直径为500米的区域,那就需要100个100公斤炸药,即10吨炸药才行。如今,装填10吨烈性炸药,需要10吨金属弹壳。而现在,也已经有除机组人员之外还能轻松携带2吨炸弹的飞机了;因此,10架这样的飞机便能携带所需的全部炸弹,以摧毁这个半径为500米的圆形区域内的一切。要实现这一目标,只需训练10架飞机的机组人员,让他们尽可能均匀地将炸弹投到那一区域内就行了。
这就让我们有了进行有效轰炸行动所需的基本兵力单元的概念;也就是说,执行轰炸任务的兵力单元,必须能够摧毁指定区域内的任何目标。在我看来,此种指定区域的范围,应当正好等于一个直径为500米的圆形的面积。因此,倘若上述假设是正确的,那么此种兵力单元便应是10架飞机,并且每架飞机都能携带2吨炸弹。不过,准确的比例还待根据日后的经验来决定。
我已经说过,应当训练轰炸机飞行员从中等高空,比如说从3000米的空中,尽可能均匀地将他们所携带的炸弹投到这些区域内。我们可以通过改变瞄准数据,人为地扩大轰炸机编队那种自然的、呈玫瑰形的目标,来实现所投炸弹的均匀分布。假如指定区域内有极易攻击的目标,那么只需增加参战飞机的数量,便能将轰炸区域扩大到直径为500米的圆形区域之外。反之,对于其中有着较难摧毁之目标的区域,我们也可以通过减少参战飞机的数量,来缩小轰炸的范围。
不过,这些细节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倘若采用此种战术,就会让轰炸机变成一种明确而精准的进攻力量,而不再是一种模糊的、不确定的力量了。
另一方面,倘若指定目标虽说面积较小,却具有重要的军事意义,那就应当在地图上指出这一点。在攻击时,少量炸弹偏离目标并不要紧。不过,倘若准备轰炸一个直径大于500米的目标,那么整个目标区域都应当如此标注出来才是。倘若打算摧毁某一区域,比如说一个直径1000米的范围内的一切,那么,我们将目标分成多个独立的区域,用4个相互独立却又协同行动的轰炸机分队进行攻击就可以了;倘若目标区域直径为1500米,那就用9个轰炸机分队,倘若目标区域直径为2000米,那就用16个分队,依此类推。然而此种轰炸行动,除非针对的是一些大型的平民聚居中心,否则就不可能成功实施。事实上,我们也不难想象,像伦敦、巴黎或罗马这样的大城市,倘若在中心城区有一个直径为500米至2000米的区域遭到了无情轰炸,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英译者注:看一看1940年11月15日至16日那天晚上考文垂受到的那种可怕的毁灭性打击就知道了;此种摧毁,可能是不到350架轰炸机一夜攻击所造成的。]。用1000架这样的轰炸机——正是如今所用的那种轰炸机,而不是仍属于某种设计中的、假想的未来轰炸机——并对它们进行必要的维护,补充每天损失的人员,就可以组建成100支这样的作战分队。这样一支空军力量,如果掌握在懂得利用它的人手里,那么每天只需出动50个这样的分队,就可以摧毁50个这样的中心区域。这是一种大大优于其他已知进攻手段的进攻力量,使得相比之下,其他进攻手段的威力差不多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考文垂大轰炸。1940年11月,考文垂受到空袭,造成了严重破坏。
事实上,这种进攻力量的潜在价值,人们在十五年之前[英译者注:即1905年至1906年时。]是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而如今,这种进攻力量之所以正日益强大起来,原因即在于人们一直都在建造并开发出大型和重型飞机。同时,人们一直也在开发新型炸药、新型燃烧剂,尤其是新型毒气。在面对着这样一种进攻力量,在己方的交通运输线被切断、军需补给站被烧毁或者炸毁、兵工厂和后备力量被摧毁的时候,一支陆军又能怎么办呢?当一支海军无法再回本国港口躲避,当其基地被焚毁或者炸掉、军械厂和后备力量被摧毁之后,这支海军又能怎么办呢?倘若一个国家处在此种连续不断的威胁之下,民众日日被毁灭和死亡即将到来这种梦魇折磨着,又如何能够继续生活和工作呢?确实如此啊!我们始终都应当牢记,空中进攻非但可以针对武力抵抗力量最薄弱的目标,也可以针对精神抵抗力量同样最薄弱的那些目标。比如说,躲在残破战壕里的一个步兵团,即便是折损了三分之二的兵力,也仍然能够进行一定程度的抵抗;但是,倘若一家工厂里的工人看到一个车间被毁,哪怕是人员伤亡极小,这家工厂也会迅速解体,无法再生产了。
即便是在如今,假若希望评估空中进攻可能拥有的潜在力量,我们也应当牢记这一切。拥有制空权,意味着能够将进攻力量的威力发挥到人类无法想象的程度。它意味着能够切断敌方陆、海两军与各自作战基地之间的联系,使得敌军没有打赢战争的机会。它意味着能够完全捍卫本国的领土,能够保卫本国陆军和海军的作战效率,能够保护让人民安全地进行生活与工作的那种宁静心境。总而言之,就是意味着能够打赢。而另一方面,如果在空中被敌方打败,那么我们最终就会一败涂地,任凭敌人处置,完全没有机会保护自身,而且不得不接受敌人认为对其有利的任何条件了。
这就是“制空权”的意思。
注释1:特里维索市政府已经出版了一份题为《特里维索之苦难》的小册子,可以作为我上面所述内容的一个例证。自1916年4月至1918年10月间,奥匈帝国的飞行员对该市进行了32次空袭,每平方公里大约投下了1500枚炸弹。按每颗炸弹的平均重量为50公斤计算——很可能还没有这么重——在两年半的战争中,总共有75吨炸弹投到了特里维索市。
根据我个人所做的粗略计算,特里维索市外围最宽处的直径大约是1公里,需要4个轰炸机中队,每个中队需要10架轰炸机,即总共40架飞机,每架携带2吨炸弹,即总共80吨炸弹,才能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坏。
假如看一看《特里维索之苦难》里标明轰炸点分布情况的那些地图以及受损照片,我们很容易就能明白,那75吨或80吨炸弹倘若由炸药炸弹、燃烧弹和毒气弹按正确的比例组成,并在一天之内投下,那么特里维索就会被彻底摧毁,而城中居民也很可能罕有生还者了。特里维索之所以能够逃脱彻底被毁的命运,能够在危险重重的情况下仍然留在地图之上,并且能够在第一轮轰炸后撤出城中居民,只造成了平民中死亡30人、伤50人的轻微后果,原因即在于每次轰炸中,敌人平均只投下了50枚炸弹,从而给特里维索留出了时间,使之能够在轰炸间隙扑灭城中燃起的大火。
但在此期间,我方的防空部队却并没有采取有效的措施来阻止敌方的轰炸,而仅仅是标注出了被轰炸的地点罢了;因此,尽管我们宣称——尤其是到了战争结束的时候——我们已经夺取了制空权,但敌方的轰炸还是一直持续到了1918年10月底,或者说一直持续到了11月3日停战的时候。
注释2:英国舰队是如今世界上最强大的一支舰队;它由30艘战列舰组成,总吨位达到了792496吨,还不包括其他小型的作战单元。这些战列舰的舷炮齐射量,按照每一门炮发射一发炮弹来算,达到了194931公斤,即差不多195吨;也就是说,每艘战列舰的舷炮齐射量平均为6.5吨。
相比而言,一支由10架飞机组成的轰炸机分队里,如果每架飞机携带2吨炸弹,那么一次飞行就能投下20吨炸弹,略高于3艘英国战舰的舷炮齐射总量。同样,一支由1000架、每架携重2吨的飞机所组成的航空部队,能够一次性投下2000吨炸弹,略高于整支英国舰队中那30艘战列舰所有的舷炮一齐开火、每炮射出10发炮弹后的总量。按每架估计造价为100万里拉计算,1000架飞机的总造价大约为10亿里拉,差不多相当于1艘无畏级战舰的造价。
无畏级战舰。原为英国海军于1906年建造的一艘吨位大于其他战舰的全主炮战列舰,在当时是航速最快、火力最猛的战舰,也是设计上具有划时代意义、世上第一艘采用统一型号主炮和蒸汽轮机驱动的主力舰。
除了造价,海上力量与空中力量之间还存在着一种重大的差别。英国舰队只能对另一支愿意交战的舰队或者沿海地区静止不动的目标发射舷炮。而另一方面,一支庞大的空中机群,却可以对毫无还手之力或者毫无自我防御设施、并且可以位于陆地或海洋上任何地点的目标进行轰炸。
此外,我们不久就会看到,人们还将制造出有效荷载超过10吨,所载炸弹重量等于、甚至是超过一艘战舰舷炮齐射量的轰炸机。而且,倘若战舰与飞机之间开战,由于战舰上的重型火炮无法垂直开炮,因此战舰很可能会陷入极大的劣势之中。即便是战舰上的大炮能够垂直开火,它也是不可能击中一架移动迅速、几乎垂直地向其俯冲下去的飞机的——而垂直俯冲,则正是飞机的拿手好戏。美国和法国最后进行的实验,似乎为此提供了确凿的证据。
但除了这一点,此条注释中所给出的数据,至少会让我们更加清楚地认识到空中力量的重要性,以及实施空中打击所需手段的简单性。
制空权
拥有制空权,是指能够阻止敌方的飞机飞行,同时让己方飞机能够自由飞行。如今已经有了具有中等载弹量的飞机,而制造足量的此种飞机来用于国防,并不需要耗费太多的资源。炸弹或炮弹中的有效成分,即炸药、燃烧剂或者毒气,也都已经在生产了。能够倾泻数百吨此种炸弹的空中机群,也很容易组建起来;因此,无论是从物质意义还是从精神上的重要性来看,空中进攻的打击力量和规模都要比迄今所知的其他进攻手段有效得多。掌握了制空权的国家,能够捍卫自己的国土不遭到敌人的空中进犯,甚至还能阻断敌方为支援其陆上或海上行动而实施的辅助性行动,从而使之无法再去采取其他什么作战行动。此种进攻行动,非但能够切断敌方海、陆两军与其作战基地之间的联系,还能对敌方领土腹地进行毁灭性的轰炸,从而瓦解敌方民众的武力和精神抵抗。
这一切,都是我们目前可以做到的事情,而非遥远的将来可能发生的情况。而此种可能性存在的事实,则向每一个人清楚地表明,我们必须理解这一点:拥有了制空权,就拥有了胜利。倘若失去了制空权,就注定会失败,只能接受胜利者强加的任何条件了。不过,因为这一结论适用于那些极具实际重要性的问题,并且由于它与人们公认的观点大不相同,所以我们理应停下来对这种说法加以详细论述,然后再继续论述其他的方面。
倘若一种结论是严格地按照逻辑、根据确实可证的事实、通过推理得出来的,那么,即便它看上去奇怪而极端,即便它与传统的思维模式直接对立,或者与人们根据同样确实可证、但性质截然不同的其他事实而形成的固定思维习惯直接对立,我们也应当承认这种结论的正确性。得出其他的任何结论,都是在否定推理本身。这样做,与下面这位农民的做法并无两样:尽管利用化肥和现代机械能够让他的收成增加一倍或两倍,但这位农民却仍然坚持像以前父辈、祖辈们那样去耕作土地。此种守旧、顽固的荒谬做法,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只会让他在市场上大栽跟头。
12年前[英译者注:即1909年],从第一批飞机低矮地飞行于田地与天空之间——如今我们很难将其称之为飞行了——的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宣传制空权的好处了。此后直到今天,我一直都在尽力提醒人们注意这种新型的战争武器。我认为,飞机应当是陆军和海军之外的第三个兵种。我认为,成千上万架军用飞机在一个独立的空军部管辖下往来于空中的那一天,终会到来。我认为,飞艇和其他轻于空气的飞行器,会因飞机所具有的优势而让位于飞机。而正像我在1909年所预计的那样,我当时所认为的一切,如今都已经变成了现实。
我那时并不是在预言,而现在所说的也依然不是预言。当时我所做的,就是研究此种新型武器引发出来的新问题,并且根据确实可证的事实进行推理;不过,尽管当时与现在一样,我从所得结论引申出来的那些推论可能听起来自相矛盾,但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去追根究底。我十分确信,事实将会证明:我并没有错。
倘若运用冷静的逻辑推理和精确的计算,有人能够发现一颗未知行星的存在,并且让某位宇航员有了去发现这颗行星所需的全部数据;倘若通过精确推理,有人能够发现电磁波,从而让赫兹有了继续进行实验的办法;那么,我们也应当对人类推理的正确性抱有信心,起码也应当像宇航员和赫兹那样,对人类的推理抱有信心才是。他们的推理,与我在此处试图进行的推理相比,可要深奥得多呢!
在此,我想请读者与我一起停下来,思考一下我刚才所说的一切——因为辩论是很有意义的——从而让每位读者都能据此得出自己的结论来。这个问题,并不容许我们有什么模棱两可的答案。要么正确,要么就是不正确。
我要说的是:在为了国防而进行备战的过程中,我们必须遵循一条全新的道路,因为未来战争的特点与过去战争的特点,必定会截然不同。
我要说:此次世界大战,不过是战争特点演变曲线图上的一个点罢了;而演变曲线在这个点上突然转向,则说明有一些全新的因素产生了影响。正因为如此,所以固守过去并不会教给我们对未来有益的东西,因为这个“未来”,与过去发生的一切将会完全不同。我们必须从一个全新的角度来看待未来才行。
我要说:如果不认真考虑这些事实,那么在努力做到国防现代化的过程中,国家将不得不付出巨大的代价;可即便是付出了这些代价,也不会有什么用处,因为这样的国防措施是不可能符合现代的战争要求的。人们只有将我的论点驳倒,才能否定这一点。
我要再问一问:我们能够集结起来的最强大的陆军和海军,将无力阻止一支坚定不移、准备充分的敌军,无法切断敌军与其作战基地之间的联系,无法阻止敌人向我们整个国家散布恐惧、带来浩劫;是不是这样呢?
对于这个问题,只要我们除了陆、海两军之外,无意再去掌握合适的手段来应对此种不测的局面,那我们就可以这样回答:“不对,不是这样的。”可就我而言,我却一直都是极其绝对地、如此回答这个问题:“对,是这样的”;这是因为,我确信此种不测局面迫在眉睫,故我深入地思索了战争的新形式和新型武器带来的这个问题。
注释3:1909年我曾如此写道:“对于我们这些迄今为止一直被无情地束缚于地上的人来说,对于我们这些几乎是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情,傲慢地嘲笑少数英勇无畏之先驱所做的努力——我们认为这些先驱都被不可能实现的幻想蒙蔽了,可最终却证明,他们是真正的先知——的人来说,对于我们这些只拥有陆军和海军的人来说,天空将变成另一个战场并且其重要性并不亚于陆、海战场,这种想法看上去必定会奇怪得很。但从现在起,我们最好接受这种观点,做好应对未来新型战争的准备。虽说有的国家可以完全不依赖于海洋而生存下去,但肯定没有哪个国家可以不呼吸空气而存在下去。所以,未来我们就会有三种、而不是两种独立且界定明确的战场了;并且,尽管在每个战场之上都是用不同的武器来进行战争的,但它们之间却仍须协同行动,以实现一个始终如一的共同目标——那就是打赢战争。
“如今我们已经充分认清了拥有制海权的重要性;但不久之后,制空权也会变得同样重要,因为只要掌握了制空权,我们就能利用空中侦察以及清晰地看到目标的能力可能提供的优势——也只有到了那时,我们才能做到这一点。而这些优势,只有当我们的空中实力能够将敌人束缚于地面之上,才能充分加以利用。夺取制空权的斗争将会十分激烈;那些所谓的文明国家,将会尽力制造出最有效的武器,来发动此种战争。不过,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任何战争最终都是由数量优势来决定的;因此,对于空中霸权的争夺将会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只是偶尔会因经济上的突发情况而中断。由于存在此种空中霸权的竞争,所以空中机群将会随着其规模逐渐庞大而变得越来越重要。
“到了那时,陆、海两军就不应当再把飞机看成是一种用处有限的辅助性武器了。它们应当将飞机看成是战争这个强大家族中的第三个兵种,当然也是最年轻的一个兵种。”(朱利奥·杜黑少校,《论航空问题》,选自1910年罗马的《准备报》。)
如今,在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我却发现,十一年之前写下的这些话语完全无需改上一个字。尽管制空权的概念迄今并未付诸实践,但时间已经证实了我的推断。对于这种状况,责任并不在于我。但不管如何,如今这些观点正在迅速发展壮大起来,尤其是在意大利以外的地方——这正是大势所趋。
最终结论
夺得制空权,就意味着胜利;在空中受挫,则意味着战败,意味着接受敌人随心所欲地强加的任何条件。此种论断的正确性,于我而言本身就是一条公理;而对那些不厌其烦、一直关注着本书的读者来说,其正确性则会变得越来越清楚无误,因为我希望,在本书中我能够彻底地阐明这一点。
从这条公理出发,我们马上就会得出第一个推论:为了确保国防安全,一国必须能够在战争爆发时夺得制空权——而夺得制空权,就足以确保其国防安全了。由此,我们又可以得出第二个推论:该国为确保国防安全所做的一切,目标都应当是设法获得能够在战时最有效地夺取制空权的那些手段。
任何努力、行动或者资源倘若背离了这一根本目标,就都会降低该国夺取制空权的可能性,并且一旦爆发战争,它们还会增大该国遭受失败的可能性。任何背离这一首要目标的做法,都是错误的。要想夺得制空权,我们就必须在空中、在敌人的作战基地或者生产中心——总而言之,就是在能够发现敌方飞行武器的地方——对敌人进行打击,从而剥夺敌方的一切飞行工具。这种破坏性的打击,只有在空中或者在敌国领土上才能实施。因此,我们只有通过空中手段才能做到这一点,用陆、海两军的武器是做不到的。所以,除非是用一支出色的空军部队,否则我们就不可能夺得制空权。由这一论断以及上述第一个推论,我们便可以得出一个具有实用意义的结论来,这就是:除非拥有一支能够在战时夺得制空权的空中力量,否则就不可能确保国防安全。这种说法,与目前盛行的国防观念自然是直接对立的,因为它把航空兵的重要性列在了首位。但尽管如此,要想否定这一论断,我们必须同时否定制空权的重要性才行。完全打破过去的惯例会令人不安;但是,人类征服天空的行为,本身就是令人不安的。
我已经指出,这一结论意味着用我们尚未充分认识到的一些新观念,来取代那些传统的观念。迄今为止,陆军和海军一直都是两个最主要的军种,并且无人对它们此种至高无上的地位提出过质疑。空中是人类以前无法进入的一个领域。不过,我们也没有什么先验性的理由来说明,从其与地面和海上力量之间的关系来看,空军为什么不能成为最主要的力量。在研究这些关系的过程中,我们得出了空军注定会优于陆、海两军的结论;这是因为,相比于空军巨大的作战半径来说,陆、海两军在进攻时的作战半径都是很有限的。
我已经说过,我们如今正处在战争演变曲线图中一个特殊的点上。在这个点之后,战争演变曲线突然转向了一个新的方向,打断了过去所有的连续性。因此,倘若想要尽可能不偏离前人走过的老路,那我们就会发现自己背离了现实,并且结果会是,让我们远离了自己所处时代的诸多现实。要想跟上如今的实际情况,我们必须立即改变方向,沿着现实本身前进才是。假如理性、常识和事实本身都告诉我们,与空军相比,陆、海两军的重要性正在下降,而我们却仍然坚持认为陆、海两军具有某些并无事实基础的虚假重要性,那我们就是在给本国的国防准备措施带来危害。
大自然的进步,并非是突飞猛进的;人类的进步,就更非如此了。因此我并未妄想过,说陆、海两军会在一天两天之内彻底废弃,只有空军会发展壮大。
至于目前,我只是要求给航空兵以应有的重视——在意大利,我们还远远没有做到这一点——并且,在过渡时期应当采取下述谨慎的方案:逐步削减陆、海两军的规模,同时相应增强空军实力,直到空军强大到足以夺取制空权。这一方案,会随着我们越来越坚定地推进,而变得越来越贴近现实。
胜利属于那些在战争特点发生变化之前就预先采取行动的国家,而不是属于那些在变化出现之后才去适应的国家。在这个战争模式迅速变化的时代,敢于率先走上新的道路的国家,就会获得新的战争手段相对于原有战争手段所具有的诸多优势。新的战争特点强调进攻的优势,它必定会导致双方在战场上迅速而具有决定意义地分出胜负来。那些被即将到来的战争弄了个措手不及的国家,一旦战争爆发之后就会发现,他们非但根本来不及再做准备,而且连战争的意义都理解不了。而那些率先做好准备的国家,不但会很快赢得战争,还会用最小的代价和最小的军费开支赢得战争。因此,待此种变化结束之后,虽说在战场之上很快便会分出胜负,但实际的战争却将由越来越强大的空军来进行。不过,在过渡期内,保持一支有限的空军力量,便足以遏制任何敌国的陆军和海军了。
倘若非得等到有人做出榜样之后,我们对此才深信不疑的话,那我国就会落后于别的国家了;而在这个时期落后则意味着,一旦爆发战争,我国就将被敌人打败。[英译者注:这正是波兰、法国、挪威、比利时、荷兰等国在当前这场战争中,面对德国和日本的战争机器曾经猝不及防,而英、美两国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如此的原因。]并且正像我已经指出的那样,具有讽刺意义的是,现在的情况正是如此。为了保护自身不遭到德国可能进行的报复性攻击,协约国正迫使德国在实现其报复计划最确定的道路上前进。被迫裁减陆军和海军之后,德国将不得不发展航空兵。我们将会看到,一支有夺取制空权之实力的空军,只需相对有限的武器装备、一小批作战人员和适当的资源即可组建起来,在此种过渡时期尤其如此;而这一切,完全都可以在不引起可能的敌人注意的情况下悄悄地进行。在协约国强加的枷锁那种最轻微的刺激作用下,渴望自由的内在动力,必将推动德国沿着这条新的道路前进。[作者注:自我写下这些文字之后仅仅过了五年,本已在化学领域出类拔萃的德国,又无可置疑地在航空工程和民用航空领域居于领先地位了。而这些方面,都是快速而秘密地创建一支强大空军所需的基本且充分的要素。]
这条新的道路,是一条节俭之路,使得空、陆、海三军武器的作用一旦得到正确评估,我们便可以用有限的精力和资源,去为国防安全做好准备了。我们记得,英国舰队中有些海军将领曾经质疑过战列舰相对于飞机的重要性;我们也记得,美国已经进行过实验,表明在某些条件下,飞机是能够击沉铁甲战舰的。
如今,已经到了我们不能再无视这个问题的时候了;为了国防利益,我们应当正视这一问题才是。
“独立空军”和辅助航空兵
在根据航空时代的具体情况,概括地审视国防问题的时候,我们强调了空军独立于地面部队、以及空军具有快速的机动能力两个方面;并且,我们还得出了如下结论:除非拥有一支能够在战时夺得制空权的空军力量,否则就不能充分确保国防安全。我们也明白,为了夺取制空权,我们必须在空战中、在敌人的基地或机场、或者在敌人的制造中心,将敌方所有的航空武器摧毁;简言之就是,在能够看到敌方的航空武器,或者在敌方生产航空武器的地方,将这些武器摧毁掉。我们还注意到,在实施此种摧毁任务的过程中,陆、海两军都是毫无用处的。这种情况,自然会导致一种结果,那就是:一支有能力夺取制空权的空军力量,在建制上必然会是独立的,而在作战行动中,它也必然不用依赖于地面或海上部队。为了简单起见,下面我将用“独立空军”这个术语来概括所有的航空手段;这些航空手段结合起来,便形成了一支能够夺取制空权的空军。因此,前述结论便可以这样说:只有一支拥有适当力量的“独立空军”,才能确保国防安全。
目前,飞机唯一的军事用途,便是协助地面或海上部队的作战行动;正因为如此,所以飞机都由陆军和海军来指挥。迄今为止,世界上还没有哪个地方存在一支能够掌握制空权的空军。就算存在这样的一支空军,倘若假定陆地与海洋之上的天空同样均匀,那么这支空军就不可能依赖于陆军或者海军才能存在,也不可能依赖于陆军或海军才能实施作战行动;因为这种依赖是一种强制性的依赖,它会通过强制“独立空军”分散兵力,从而无法满足形势的真正需要。目前,还有飞机是由陆军和海军直接指挥的。侦察机便是一个例子,它的功能是引导炮兵火力——顺便说一句,此种功能从本质上来说并非空军的功能;假如军用飞机没有发明出来,通过其他手段也可做到这一点。其他的例子还有专门的轰炸机和驱逐机,它们即便并不是由陆军和海军直接指挥行动,也是附属于陆军或海军的。由陆军直接指挥的飞机,其首要功能自然便是推进陆军的特定作战目标;而置于海军直接指挥之下的飞机,其首要功能自然也是推进海军的特定作战目标。同样,陆军指挥的驱逐机分队,其明确任务自然是警戒陆地上面的天空;而海军指挥的驱逐机分队,其明确任务则自然是警戒海洋之上的天空。
此种状况,当然会令我们觉得并不恰当。碰到这种情况时,我们就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支组织良好、一心要夺取制空权的敌军会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而我方陆、海两军所拥有的这些辅助性航空武器则也会毫无用处,因为面对敌方一心想要夺取制空权的“独立空军”,没有什么有组织的抵抗是能够阻住其去路的。陆、海两军希望装备辅助性航空武器来协助他们实施作战行动,这种想法是很正常的。不过,这种能够将陆、海两军的独立作战行动变成一个整体的航空武器,不过是陆军与海军的扩展罢了。我们不可能将它们看成一支真正的空军。引导炮兵火力的侦察机,不过就是一个采用空军形式的、有用的侦察员而已。
这一事实是不言自明的;因此,我们对于空中战争的讨论必然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完全独立于陆军和海军而发挥作用的“独立空军”极其重要。
数年之前,我们刚刚开始使用“飞行兵种”这个术语的时候,此种新的战争武器似乎真的获得了成功。不过,只是貌似如此罢了;“飞行兵种”这一术语,仅仅表达出了一种联系,因为“兵种”只是整体当中的组成部分,而只有这一整体,才能被看成一个真正独立的兵种。直到采用“独立空军”这个术语之后,我们才认识到了一个能够在陆、海两军根本无法染指的新战场上作战的兵种。在陆军或海军指挥之下作战的飞机,我们顶多只能将它们看成是一种辅助性的武器;所以,为了简单起见,后文中我将称之为“陆、海两军的辅助航空兵”。
至此,我还只是概括地论述了空中的战争武器;因为我觉得,在本书的开头部分,还是一般性地介绍一下这个问题为好。但是,飞机实际上分成两个大类:轻于空气的和重于空气的,即飞艇和飞机。为了清楚起见,我还要说明一下:后文中我只会涉及到重于空气的飞机这一类,因为飞机是唯一适合用于战争的一种航空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