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人类研究社
离开大厅，白野走在地毯上，却忽然听到耳边传来苍老熟悉的声音。
“白野，我实话跟你说吧。魔域最近刚结束了一场战争，现在哪都欠薪水。咱们芬恩魔法学院已经算是避风港湾了，真的不考虑留下来当我的同事吗？我缺一个助教哦……”
“请说清楚，到底是助教，捉弄对象，还是研究素材，我可不想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多了一对羊角，三个肺，六个心脏和一身眼珠子……”
“咳咳，我的实验还是比较保守的嘛。”
被白野戳穿，艾萨克的声音略微正经了些：“其实我想给你安排一个打理魔界花园的清闲差事，可惜你不愿意。这样，你去人间部门办公室，找【魔界信差】夜魔亚尔林，我和他略有交情，他应该会照顾你，给你一些额外的……正规渠道搞不来的福利津贴。”
尽管很心动，以白野对艾萨克的了解，还是冷静了下来。
“呵，我还会信你吗？不靠谱。”
“我怎么不靠谱了？要不是我每个月几十支药水在你身上实验，你能从单纯的小魔人，变成心机深沉、品德败坏的坏种吗？”
白野无语。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行吧，小伙子。你晚上回去，你的宿舍管理员是个狼人吧？波伊尔先生正在和自家吸血鬼大小姐看烟火。原来你打算睡约会圣地的长椅，着凉了怎么办。没关系，我肯定会拜托恶魔把你请回来，你可是我最优秀、最满意的作品！”
老头发出奸笑。
“啊？”
那个猛男居然是赚外快养家的窝囊虫？我上学的时候根本没看出来！
还有，你怎么总惦记绑我做实验啊？
白野嘁了一声，嘴硬道：“不必了，我这么弱，给地狱拖后腿了。今晚我睡地板，这么大一个学院，哪个房间都能睡！没用的魔人只配睡库房！”
白胡子小老头笑得更开心了：
“永恒暗宫的库房，很多在古代都是审判圣庭圣武士的牢房。你还小，会吓到的。还是跟我回实验室吧。”
导师啊……
我上辈子都快三十了。加上这辈子的16岁，眼看有五十年的经历。
叹了一口气，白野原谅他了。
“我知道了，老师。晚安。”
“以后有事别联系。出去当书记官，你就说你没后台。别报我的名字。我睡了。”
说着，艾萨克切断了联络。
老年人总是唠叨。希望我老了不会这样。
作为一个曾经富有冒险精神的穿越者，现在当然是寻宝探险时间！
不做出努力，怎么回家？
今晚先找个房间，对付着睡一晚。
明天我就和地狱说拜拜咯！
白野走在夜晚的永恒暗宫中，头顶的吊灯爬行着蜘蛛，一个个水晶骷髅头在他的头顶居高临下地窥视着他。
来时遇到的石像鬼再度出现，披挂着沉重的铁甲，手握长矛盾牌，对他道：“亲爱的预备书记官，您在找什么？”
“记录档案的图书室。”
“好的。请跟在石头身后。别踩到地上的血迹，那是陷阱。”
石像鬼带领他穿过各种复杂的长廊，来到这栋城堡的第六层。白野渐渐适应了黑暗。
第六层的长廊前，居然摆满空白的画框。他精神紧绷，警惕地绕开地毯上凝固的脏污。
“……嗯？”
当白野走过一个阴影覆盖的拐角处，他突然听到一声空灵叹息：“旧梦已逝，沙海成空。闯入者，你知道故梦沙海的珈雅国怎么走吗？”
他没有理会，继续跟在石像鬼身后。
那叹息声继续道：“求求你，好心人！求求你，放我回去！”
“你是天使也好，恶魔也罢。我想回到人类世界，我愿意把我的灵魂给你！”
天花板上快速爬行的蜘蛛、蔓延恶臭的头发或人脸、火烧焦的墙壁与融化蜡像……白野停下脚步，脑海内闪过无数画面。心中已经做好了遇到一切恐怖片经历的准备。
他回过头，发现地毯在窗外晦暗黑月的照耀下，格外殷红。一幅足足有他身高八倍的巨幅油画，出现在他的身后。
油画上，空无一物，宛如镜子。
是幻听吗？白野诧异时，暗红地毯的血污更大了。在月光所照不到的暗影之中，影子浓郁地踮起脚，化作一只独眼乌鸦。
乌鸦飞到了他的肩膀上，金色横瞳格外诡异。
乌鸦开口说话了。
“嘻嘻。小骗子遇上了一个牢房里的疯子。这漫长的夜晚真是有趣啊。”
白野看着它，“你知道这幅画的故事？”
乌鸦叫了两声。不详的声音格外瘆人。
“这幅画骗了很多人。亡国的王子、纯洁的少女、荒淫的强奸者、狡诈的高利贷商人、砍柴的农夫、凶残的强盗……啧啧，至于你信不信，由你啦。”
“听起来是个完整的故事，多谢。”
白野看向地毯上的影子，缓慢倒退自己的身体。密密麻麻的双脚影子出现在画框下方，不断逼近。他已经信了几分，从衣袖下拿出一柄弩箭，对准画像：“我会让它回答我的。”
画框尖叫起来：“你不能这么做！我只想逃掉！”
一箭飞出，画框上突然出现黑色漩涡，将白野身前的石像鬼吞了进去。顷刻后，画像中多出了一个浑身浴血的石像鬼，跪在残垣断壁的废墟下，长矛死死插入地面。
石像鬼怀中躺着一名昏迷的尖耳朵少女，白金色的卷发如同流淌的碎金。
白野注意到，
密密麻麻的影子不见了。
画像再度用尖细的声音叫了起来：
“亚尔林，我恨你！我恨你！为何要破坏我的好事！”
“我只想回到我的王国有错吗？”
乌鸦不屑道：“你屠戮我的科员，连精灵都不放过。那可是最好的货，我好不容易洗脑的善人！马上就能享用大餐了！”
白野沉默着看着双方争吵，突然问道：“你在这画里多久了？”
“日曜年110年进来的。”
“我帮不了你。今天已经是圣历710年了。”
说着，白野果断离开。身后传来悲伤扭曲、不似人类的痛哭。
……
恰好遇到这位魔界信差，白野说明了来意。
“你就是希茨的徒弟白野，他让你来找我咨询工作的？”
“是的，大人。”
“啧，他可真会给我整事……行吧行吧，人间部门办公室很久没开了。”
跟着乌鸦亚尔林，他来到了一间非常隐蔽的图书室内。他谨慎地避开房间内倒地的桌椅、蒙着亚麻布的石膏像、以及长桌上盛满未知溶液的玻璃仪器。
亚尔林跳到沙发扶手上，将一本无字的书递给白野：“现在魔域和人间的关系很复杂，我们的未来形势说来话长。”
“都行。我有很多问题，希茨先生说，您最关爱年轻人就业问题。想来必然能给我解惑。”
“骷髅站在魔神的宝箱上跳舞……”
“吼吼吼吼，五十个灵魂硬币！”
亚尔林哼着一首奇怪的地狱特色歌谣，戏谑道：“如果你来打听书记官分配问题，五十金币情报费。钱不够的话，我提供灵魂贷款。不需要你献祭整个灵魂，只要你十分之一魂魄的本金，利息也只有每年十分之一灵魂，业界良心。”
顺口说出这句话，乌鸦发现自己满天叫价说顺口了。不过它懒得改。
白野：“……”
狡诈恶徒！
你们是不是串通好的？
急于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没有人类，白野尽管心疼自己还未捂热乎的奖学金，还是将小钱袋递给乌鸦。当乌鸦要叼走时，白野两根手指死死地夹住钱袋。
“慢着，你得证明你是亚尔林。”
“我管理图书馆，钥匙在我这。”
“希茨先生说魔域的骗子很多，之前还有打着学院招生办名义骗人签卖身契约。”
亚尔林沉默片刻。
最近学院出了诈骗与反诈骗课程后，这种事确实更多了。
“我负责管理你未来的薪水，我的委任书和守卫都能证明我是人间部门办公室主任。”
“你先证明你是亚尔林，我比较单纯，被骗过太多次了。不如我先问一个只有大人物知道的问题？”
亚尔林：“……你问吧。”
乌鸦的金色横瞳中明显多了几分被人戏耍的羞怒。
吝啬鬼！如果不是希茨的关照，他才不关心一个小魔人的死活。
白野内心一阵好笑，这才是夜魔应该有的嘴脸。还好自己没被它牵着话题走。一旦内心动摇，对夜魔抱有足够的信任，它们就可以在黑夜中锁定猎物。
恶魔怎么会关心混血魔人呢？
除非是在梦里，
或者餐桌上……关心一下他们灵魂的滋味。
越是情绪激动、复杂，高尚的灵魂，就越受地狱美食家们追捧。想在地狱不暴毙，加入芬恩魔法学院还不够，再当个卑鄙小人——或许无耻蠢货也行，又蠢又坏的家伙，在地狱多如尘土，同样是不错的应对方案。
关于自己到底穿越到了什么世界，人类都去了哪里，这些令他魂牵梦绕的问题，他一定要问个清楚。白野问道：“尊敬的信差大人，请问书记官真的可以分配去人类世界吗？”
乌鸦看着白野：“那是过去的历史了。你有故事？”
“我似乎病了。我觉得我曾经是个人类。”
“小鬼。你病的不轻！听我说，魔人不是人类，你这样理论课怎么没挂科？希茨是不是给你放水了？”
“我补考了20次。”
“明年我会告诉税务部和风纪委员，补考费从2金币涨到20金币，涨价部分归他们当教师津贴。
“话归正题，魔人是高级恶魔变异，血脉劣化后的结果。你该恶补一下你的基础常识了。不要以为学习个火球术就天下无敌。这样被乱杀的菜鸡法师，没有一千我也见过八百了。”
“那个，亚尔林大人，我报考的职业是园丁。”白野有些心虚，阿奇柏德学院的考试通过率已经低到不足10%。
他的三个室友，杂鱼幽灵猫、少女心魅魔、书呆子吃书妖已经留级二十年……他们希望拿到毕业证，甚至不惜重金贿赂主考官。
这只屑乌鸦不会拿自己当理由做挡箭牌吧？
园丁、还是其他职业，横瞳乌鸦没注意听。反正都一样。它不关心，白野是艾萨克的徒弟，但不是亚尔林自己的徒弟。
让老艾萨克自己操心去！
乌鸦已经闻到了金币的醉人芬芳。飞到钱袋旁，啄个不停。
“拿来给我吧，我的小钱袋～”
白野捡起亚尔林掉落的羽毛，“我可以拿学分换吗？我有两千多学分。”
“算你走运！”
它对白野讲述起魔界历史的辉煌，聊了快有半个小时，最后才说出关键信息。
“创世神在创造世界时，制作了十余个天然大陆，与诸多位面。之后就任由各种种族自由生活，创造他们的历史。”
“在九百年以前，发生了一次神界与魔域的神权爆发战，自从那次战争后，幽暗地狱被打成几百个小碎片，冬天之神陨落变为巨神峰，无数「地下城」和文明出生。新神在恐惧之中诞育，创世神因此发怒，将陨落的冥界收走，灵魂从此再也找不到归家的路……”
“魔域因此被封印。你所看到的城市建筑，无论是第九层地狱、欲望领、阿奇柏德学院，还是熔岩镇、飞龙谷、永恒暗宫……它们现在都在这个封印的位面之中。”
“瘟疫、腐蚀、天灾充斥大地，这将是属于我们的时代。”
“现在色欲大公有个重要而光荣的任务，在所有书记官里招募一名卧底，前往人类世界潜伏。这个任务很苦，但我相信在这个任务的付出一定都会得到回报，你愿意接下这个任务吗？”
“我愿意。我是希茨先生的继承者，绝对不能坏了他的名声！”
白野本想糊弄过去，成为一名卧底，反正去了人类世界就天高海阔任他遨游了。
到时候，凭借他的本事，总能弄到一块无主荒地。
亚尔林改口道：“忘记告诉你，书记官不会全部派去人间。人间是最危险的分配任区。”
这种危险请让我独自承担！
白野立刻站直：“我不怕危险，愿为魔神效劳！”
白野半真半假的话，让亚尔林确信，艾萨克故意扔了个烫手山芋给它。他的徒弟和他本人一样，精神不正常。
书记官可以有很多任区，在魔域封印附近当卧底，脑子被夹了才会这么选！派白野去荒凉地方，它还得跟着出差一天落入档案，然而额外出差是没有报酬的。
是不是听不懂我暗示，拿钱，给你安排去魔王城的园林局，钱多事少还不愿意？
随便找个理由，给他扔交界地好了。反正我手头资源多，不得罪绮莉，也算有个交代。
乌鸦咳了两声：“我是一个严谨、讨厌走后门的人。为了证明你确实是一个顾大体，识时务，替领导考虑，忧魔神所忧的优秀魔人，学院有一个额外的任务给你，要不要加入人类研究社？”
“顺带一提，我的代号是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