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柜里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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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报不知何处来

2001年10月15日

华盛顿特区一个温暖的秋日,早上10点,一个女人(她的名字没有被公开)正在特拉华大道上的哈特参议院办公大楼里拆信。她在参议院多数党领袖、参议员汤姆·达施勒的办公室工作,正在处理上周五收到的邮件。这位女士划开了一个手写信封,上面有回信地址,写着新泽西富兰克林公园绿谷小学四年级某班。信封用透明胶带紧紧封着。她抽出一张纸,与此同时有骨白色粉末掉了出来,落在地毯上。从纸上还飘下来一撮灰,形成了一个小卷,就像从一支被掐灭的蜡烛中升起的烟雾,然后消失。

在此之前,含有灰色、易碎、颗粒状炭疽菌的信件已抵达纽约市的美国全国广播公司办公室,收件人是汤姆·布罗考,以及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美国广播公司(4)和《纽约邮报》的办公室。有数人感染了皮肤炭疽病。新闻媒体广泛报道了十天前罗伯特·史蒂文斯因吸入性炭疽病而死亡的事件。这位女士把信扔进了一个废纸篓,并打电话给国会警察。

信封中的那些颗粒没有味道,也看不见,在气流冲击下被吸入大楼里的高容量空气循环系统。等到有人想起来关闭它的时候,风扇在整个哈特参议院办公大楼内又运转了四十分钟。最后,大楼被疏散,空置六个月,清理工作花费了2 600万美元。

美国联邦调查局(FBI)的危险物质反应部门(HMRU)驻扎在弗吉尼亚匡提科的FBI学院的两座大楼里。当出现事态严重或可确定的生物恐怖活动威胁时,HMRU小组将被派去评估危害,收集潜在危险证据,并将其运送到实验室进行分析。

在国会警察接到达施勒参议员办公室那位女士的电话后不久,一个HMRU特工小组就被从匡提科派遣过来。国会警察封锁了参议员的办公室。HMRU小组穿上特卫强防护服,戴上口罩和呼吸器,从废纸篓中取出信件,进行了炭疽菌快速检测——他们放了一点粉末到试管中搅了搅。结果呈阳性,尽管该检测并不特别可靠。这是一次对犯罪现场的法医调查,所以小组成员进行了法证分类。他们用铝箔纸包住信封和信件,装进密保诺密实袋,并在袋子上贴上证据标签。他们还用美工刀切下了一块地毯。所有证据都被放入白色塑料容器中。每个容器都标有生物危害标志,并用一条红色证据胶带封住顶部。下午早些时候,两名来自HMRU的特工将这些容器放入一辆没有标记的FBI用车的后备厢中,驱车向北驶出华盛顿,沿着环城公路行驶。他们在270号州际公路上转向西北,驶向马里兰弗雷德里克郊外的德特里克堡。

270号州际公路的路况总是很糟,但HMRU特工们抵住了在车辆中绕行的诱惑,只是跟随着车流。当日天气炎热,雷雨交加,对10月份来说温度太高了。270号州际公路穿过起伏的山麓。这条路被称为马里兰生物技术走廊,沿途排着几十家生物技术公司和专攻生命科学的研究机构。这些生物技术公司入驻中等规模的建筑物,建筑物通常用深色或镜面玻璃覆盖,和一些办公园区混在一起。

开到盖瑟斯堡以外,办公园区变得稀疏,土地展开为一片片农场,不时被褐色的山核桃和黄色的白蜡树的树丛所打断。白色的农舍在田间闪闪发光,玉米秆上的玉米正在晾晒。凯托克廷山出现在地平线,染上了锈色和金色的轮廓,这是阿巴拉契亚山脉上一个较低的起伏。车行至德特里克堡正门,那里停着一辆艾布拉姆斯坦克,炮管正对着弗雷德里克市区。此时距离“9·11”事件过去仅仅一个多月,德特里克堡仍处于德尔塔(四级)警戒状态,这是准备应对袭击的最高警戒级别。警卫人员比往常要多,他们醒目地配备了M16步枪,并对所有车辆进行搜查,但HMRU的车未经搜查就通过了。

特工们驶过阅兵场,把车停在美国陆军传染病医学研究所(USAMRIID)对面的一块空地上,该研究所是美国主要的生物防御实验室。USAMRIID的读音是“you-sam-rid”,但很多人就称它为Rid,或者直接叫研究所。USAMRIID的任务是开发针对生物武器的防御措施,包括药物和方法,并协助保护民众免受生物武器的恐怖袭击。有时他们也为外部“客户”也就是美国政府的其他机构工作。德特里克堡原本是陆军细菌武器的研发中心,直到1969年,理查德·尼克松总统关闭了国内所有的进攻性生物战项目,他们也就失去了这个功能。三年后,美国签署了《生物和毒素武器公约》(Biological Weapons and Toxin Convention(5),简称BWTC,该公约禁止发展、拥有或使用生物武器。已有一百四十多个国家签署了BWTC,其中有的遵守条约,有的并没有。

USAMRIID主楼是一幢灰褐色的两层建筑,看起来像一个仓库。它几乎没有窗户,管状烟囱从屋顶上冒出。该建筑占地7英亩,其中心附近有一些生物隔离室——几组被密封起来并保持负压的实验室房间,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传染性物质泄漏出来。这些套间被划分为不同的生物安全等级,从生物安全二级到三级,最后到四级,四级是最高等级,在这里,穿着生物防护太空服的科学家们与热剂(致命的、不可治愈的病毒)一起工作。(生物防护太空服是一种覆盖全身的加压塑料服,有一个带透明面罩的软塑料头盔,通过软管和空气调节器来实现无菌空气供给。)大楼烟囱一直在排放经过强过滤和强过热的灭菌空气,这些空气是从生物隔离区抽出来的。USAMRIID被混凝土屏障包围,以防卡车炸弹冲进来炸毁一个生物安全四级套间,将热剂释放到空气中。

HMRU特工打开汽车后备厢,拿出生物危险品容器,把它们从停车场搬进USAMRIID。在一个小前厅里,特工们见到了一位名叫约翰·埃泽尔(John Ezzell)的平民微生物学家。埃泽尔是一个高大、瘦长、绷得很紧的人,有卷曲的灰发和浓密的胡须。认识他的FBI人员都喜欢提到埃泽尔开一辆哈雷·戴维森摩托,他们喜欢他的风格。自1996年HMRU成立以来,约翰·埃泽尔一直是他们的炭疽专家。多年来,他分析了由HMRU收集的数百个假定炭疽样本。这些样本最终都被证明是恶作剧,或是试图制造炭疽的失败尝试——黏液、婴儿爽身粉、泥土,你能想到的都有。当埃泽尔为HMRU分析样本时,他经常住在USAMRIID大楼里,睡在实验室旁边的一张折叠小床上。特工们之前给他带来过许多样本——炭疽威胁在过去曾发生过多次。FBI已经成为该研究所的一个重要客户。

他们穿过一些安全门,拐到一条有绿色水泥砖墙的走廊,在AA3套间的门前停下,这是一组生物安全三级的实验室房间,埃泽尔在那里工作。特工们将容器正式移交给USAMRIID,并给了埃泽尔一些监管链表格,或称“绿表”,这些表格必须与证据一起保存,以备在庭审中使用。

埃泽尔把这些容器搬进套间入口处的一个小更衣室。他脱光衣服,穿上绿色外科手术服,但没穿内衣。他戴上手术手套,套上运动鞋和靴套,罩上长袍,在鼻子和嘴上戴了一个呼吸器。埃泽尔已经接种了炭疽疫苗——USAMRIID所有的实验室工作人员每年都要注射一次炭疽疫苗强化针。接下来他把容器搬到AA3套间的实验室,并把它们放在层流罩里——这是一个正面敞开的玻璃安全柜,风扇装置将样品周围的空气往上抽,保护实验员不受污染。

埃泽尔撕开证据胶带,打开容器和袋子,小心地拆开铝箔包。一撮丝滑的灰褐色粉末从上面脱落,飘到空气中,并上升到防护罩。一个铝箔包内的信封中有大约2克粉末——足够装满一到两个糖包。信封上盖了“新泽西州特伦顿市,10月9日”的邮戳。

他打开了另一个铝箔包,里面就是信封里的那封信。上面用大写印刷体写着:

09-11-01

你无法阻止我们。

我们有炭疽菌。

你现在就要死。

你害怕吗?

美国去死吧。

以色列去死吧。

真主至大。

约翰·埃泽尔拿起一把金属刮刀,慢慢地将它滑进信封。他用刮刀尖刮了少量粉末,取出来举到层流罩里。他本想把粉末放入试管,但它们却开始从刮刀上飞走,小颗粒在罩内气流的拉动下向上起舞,直奔罩顶。这些粉末呈现暗淡、均匀、轻浅的褐色。它在炭疽快速现场测试中呈阳性,而且也具有生物武器的外观。“哦,我的上帝。”埃泽尔大声说道,盯着从刀上飞下来的微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