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北方的室外零下20度,室内零上26度,地板40度,穿着包浆短袖工作服的柳看牙,脚踩捂汗洞洞鞋,袜子已经湿透,手里在呲呲呲的切割打磨着病人卡着下班点要来取的保持器,嘴里头半张不张的念着含妈妈量极高的南方方言:纳么撇!宗萨!
柳看牙(原名柳茂石,因中年时期做了牙医)南方某沿海省乡下人,身材矮小短粗,头脑算灵光,喜欢做投机取巧的事,但是做事情没头没尾,缺乏耐心。15岁那年因考不上当地普通高中,经家里亲戚介绍踏上荒凉的北方某卫校学医。
二十年前,青年时期的柳看牙听到要独自出远门上学,距离1600公里,这四个数字对于柳看牙这种村子都很少有机会迈出去的人来说,1600公里的远方好比落入世界上最深的海沟——马里亚纳海沟。
柳看牙既兴奋又恐惧,但因为恐惧大于短暂的兴奋,柳看牙死皮赖脸,花言巧语的拉着隔壁村的汪老痰一起同行,(汪老痰,原名汪小谭,因为喜欢随地吐痰,并且这个习惯还未改之),汪老痰是柳看牙幼稚园时期一起长大的发小,关系如同亲兄弟。
汪老痰的父母在汪老痰很小的时候便已离异,他的母亲带走了姑娘,儿子汪老痰便跟随父亲,从小缺少母爱的汪老痰不爱说话,自卑,但他却有持之以恒的做事态度,只是这态度用在了种地放羊上面。
他的父亲是个好吃懒做,成天出去搓麻将打牌赌到博半夜12点也不归家的男人,只有等到赌博失败,家里只剩下一两张毛爷爷,儿子没有饭钱生活费,自己没钱买猪蹄的时候,才会去找些小工做做,汪老痰的爷爷和他的父亲一样,没事就骑着破旧踏三轮车,叼着廉价香烟,在小村里游荡,家事全务由汪老痰的阿奶一人来操心。
柳看牙的父母靠种地卖水果为生,算是温饱和小康之间的水平,只是他的父母和他父母的父母都爱吵架,有什么样的家长就有什么样的子女,而柳看牙并没有遗传他的父母,因为小时候家里穷,那时候的村子没有种植水果致富,柳看牙的童年也算吃尽了苦头,从小就是有一顿没一顿,营养不良,全身皮包骨,除了两个小屁股,长大后的柳看牙视钱如命,想方设法的贪小便宜,但最终也会为他的贪婪付出代价。
柳看牙和汪老痰都没有坐过火车,就连真的火车都没见着过,第一次就是柳看牙的父母同汪老痰父亲带两人坐的绿皮火车,柳看牙和王老痰第一次见到绿皮火车,两眼放光,乡巴佬的血脉刻在两人红扑扑的脸上,两人很好奇,上车后,双方家长疲惫的躺在铺上快要呼噜,而柳看牙和汪老痰从火车中间先是跑到火车尾部的餐厅,餐厅里是一群穿着整齐西装礼服的男人女人。
柳看牙和汪老痰坐在角落靠窗的空座位,因为绿火皮车里的餐食是等到深夜才会以便宜的价格卖出,而那个点正是饭点,柳看牙和汪老痰早已跑的饥肠辘辘,盯着那些男人女人看了一个钟头,柳看牙对汪老痰吐槽:“”这帮孙子吃个饭,咋这墨迹呢,吃一口,唠嗑十分钟,这是饭里有毒呀!”不一会,一个身着西服的中年男人喝醉了酒对着一旁的小伙臭骂了一句:废物!想干就干,不想干给老子滚蛋!
小伙低着头,双手攥紧了藏在桌布下的双拳,眼角湿润的泪一抽一抽的始终没有流出来,沉默了大概五分钟,小伙缓缓抬起头来,低声下气的对那个西装男人说:“对不起,领导,再给我一次机会,一.天......就一天!
“一天?一天你能给我把这一堆退费的单子要回来吗?有这个能力吗!你不用干了,返程的票给你买好了,作为最后的工资,滚吧!
小伙又低下了头,缓缓起身,消失在火车的尽头……
下火车,旅客们匆匆大包小包的挤下车,每个人仿佛都着急去做什么,一老汉提着大麻袋,麻袋看似快要撑破了口,柳看牙上前好奇的问了一嘴老汉:喂喂!阿公(南方人叫法),需要帮忙吗?老汉眯着满是褶皱的眼角,对柳看牙说:老汉我从北到南,从南到北,来来往往近50年,半辈子都是一个人哩,你们年轻人要多念书,多认字哟,不要学我,这该是我自己抗的,不要脏了你们的小手哩!说完,老汉便弯曲着瘦弱的身躯,轻松的提着沉重的麻袋离去。
三年的卫校生活也让柳看牙变了个人,卫校的校园公告上的八不准:不抽烟,不喝酒,不烫头,不谈恋爱,不打架斗殴,柳看牙和汪老痰被分到了一个班,专业是家里人瞎报的护理学。
班里80多号人,16个男生,近70个女生,多数都是初中成绩差,被某某介绍过来的孩子,大到38岁家里带着两个娃,小到只有14岁比柳看牙还要小的妹妹,男生16个人分成了两个宿舍,8人间,柳看牙和汪老痰在一个宿舍。
8个人里,柳看牙和汪老痰属于老实本分,睡在柳看牙上铺的陈潮,脸上长着数不清的麻子,有个体育老师开玩笑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蛤蟆,之后就流传开了,都叫他陈蛤蟆,陈蛤蟆时常把自己比作诸葛亮,会给班里的花花姑娘谈笑风生,舌战群雌,对女性,他总有说不完的话,耍不玩的风头,所以全校的人都知道陈蛤蟆的为人。
隔壁班有个貌美如花的美女叫家惠,长相清纯可人,陈蛤蟆早已打听过此人,有天,陈蛤蟆故作深沉对柳看牙说:吾昨夜夜观天象,便知自己今日会有桃花。晚上陈蛤蟆打扮的英姿潇洒,穿着整整齐齐,身上喷着某扶贫软件购买的廉价香水,闻着自己都咳嗽,迈着正步经过家惠的身边,对家惠挑了个邪魅的眼神。
家惠转头看了一眼陈蛤蟆,嫌弃的说到:你有病吧,陈蛤蟆挠挠头说:对不起,家惠小姐,请问你今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陈蛤蟆就这样说出了柳看牙和汪老痰15年来都说不出口的一句话。
家惠迟钝片刻看着陈蛤蟆,脸上做出可爱的表情,对陈蛤蟆说:好呀,加个微信吧。
就这样陈蛤蟆轻轻松松的就要到了隔壁班校花的微信,殊不知此校花也并非单纯的校花,她玩弄的男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在之后的迂回里陈蛤蟆果然被家惠拿捏住了,家惠对陈蛤蟆并没有爱意,但是每天都以去操场遛弯的借口对陈蛤蟆施法,陈蛤蟆被迷的不知人是人,牛是牛,马是马,成天屁颠屁颠的跟随家惠。
操场周围有个漆黑的角落,是家惠每次和陈蛤蟆约会的场所,黑漆漆的从地上冒出两个影子,影子忽长忽短,过了一个月,家惠向陈蛤蟆提出了分手,陈蛤蟆没有了往常的诸葛精神,愈发像吃亏了有气憋伤的周郎,他之前不抽烟不喝酒,但会臭美臭屁,偶尔会去剪个时髦的发型,也会竖起耳朵听销售理发师陈列眼花缭乱的二百多的烫头,现在也是把八必须贯彻全面了。
柳看牙头两年没有正经的学过习,每天都在重复着没有意义的日子,在这三年也有一堆暗恋的女生,但是柳看牙属于闷骚到极致的人,属于想法多不敢落地的人,做事情也是三分钟热度,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妞也没有泡成,一事无成的过完了三年。
到了第三年,柳看牙不想就这样浑浑噩噩,才开始用功读书,但开始的时间晚了,基础不行,抱着搞钱的心态反复翻阅各大浏览器查询哪个专业钱多,最终填了学牙医的志愿,运气好考上了别无选择的野鸡大专,三年的大专生活,柳看牙竟泡到了暗恋许久的班长张佳佳,并一起去了北平的牙科诊所实习。
汪老痰没有什么变化,最后一个学期没有醒悟,选择了摆烂,稳定发挥,考上了不需要成绩也能进的贵族大专,学费更是惊人的一年两万,住着高档公寓宿舍,三室一厅,家里条件也一般,娘跑了,爷爷奶奶充当他的衣食父母,父亲整天搓麻将赌博,好在不抽烟不酗酒,只是好吃懒作罢了,这顶梁柱等同汪老痰的大哥,汪老痰的爷爷奶奶砸锅卖铁供他上学,高昂的学费每日每夜都掏空着汪老痰的身体,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小卖部送水,食堂端菜,跑腿送饭,日复一日的重复着低人一等的气质。
汪老痰毕业后回到老家,的私人连锁口腔医院实习并留下来,开始两年的无证行医,汪老谈第一年考证没过,一整年抬不起头,在同事面前总是不敢发表自己的意见,一个出于面子,一个出于高他一头的人的压迫。
柳看牙在实习结束后,考证都顺利的一次通过了,带着张佳佳把结婚证也领了,联系了多年未联系的汪老痰,一起入职了汪老痰就职的口腔医院,柳看牙专门跟着正畸大夫学矫正,而张佳佳跟着种植大夫学种牙,两人不在一个分院,两人都觉得距离产生美,夫妻两个在一个地方工作总会有些不好的影响。
就这样,柳看牙夫妇和汪老痰在这个''吃人''的地方开启了各自的''牛马''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