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生意
月光下,两个身影在夜幕中快速奔行,就像两只悄无声息的影子。
潘凝神观望着前方的动静,那些深夜乘飞艇而来的是一队卫兵,约有五十多人,穿着制式统一的盔甲,佩着武器,训练有素,行动迅捷。
看到这副阵仗,任谁都清楚他们此来绝不仅是商谈生意。
金克斯和潘一路尾随,看到卫兵们进入一栋豪华的宅邸,最后将大门紧紧关闭。
“你觉得他们会是来对付我的吗?”金克斯转身问道。
潘微一沉吟,轻声说:“很有可能,不过比起针对你一个人,我想是有人准备借题发挥,扩大矛盾,准备对底城采取特别行动。”
金克斯明白了他的意思,单单对付她一个人,还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这些人定是另有所图。
上城诸多势力中与诺克萨斯有瓜葛的人屈指可数,几乎已摆在明面上,金克斯听说过那个叫做梅尔的黑美人议员,也知道她背后的家族属于米达尔达,族长是一个铁血冷酷的诺克萨斯女将军——安蓓萨,也是梅尔之母。
将这些信息告诉潘后,金克斯忽然改变主意,准备打道回府。
“不趁机去看看他们在密谋什么吗?”潘好奇地问。
“我只想尽快做出新的武器。”金克斯加快了脚步,“要战便战,我是不会怕的。”
潘笑着跟了上去,看到少女如此斗志满满,他也开始期待接下来的交锋了。
“既然你打算和上城堂堂正正地打一架,要不要把凯特林她们先放了。”潘建议道。
金克斯露出怪异的表情停下了脚步:“你把她们怎么了?”
“只是关起来饿了几天而已。”
金克斯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似乎想埋怨他擅作主张,多管闲事,蓦然又想到自己根本管不了他,索性闭口不语。
她打算一回到底城就先去看看两个战俘,回来后却又改了主意,听说有塞维卡负责照看凯特琳二人,她稍感放心。最重要的是,此刻她根本不知该如何面对蔚。
“你出去,不要跟我捣乱。”金克斯蛮横地命令他出去,想要独占工作室。
“我可以帮忙。”
金克斯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当然不能说看到潘会让她心绪不宁,连她自己也洞悉到情绪的异常,却不明白为何如此。
最终,她还是将他赶了出去,锁上门,独自守在寂静的小屋里。
金克斯不愿承认,此前在海上时,有那么一刻,她久违地感到一种平静的温暖,甚至对潘萌生出感激之情,感激他将自己拖出愧疚的泥沼。她必须承认,或许不仅仅是感激,更像是一种熟悉的依赖。
就像她曾经依赖养父范德尔一样,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萌生出十分荒谬的念头,将两人的身影重叠。当然,潘不像她记忆中的任何人,他只是一个暂名为“潘”的来历不明的家伙,抛开他匪夷所思的强大,时而单纯,时而会露出温柔的神色,像哥哥一般无限包容她的大笨蛋。
金克斯抓狂似的抱紧脑袋,好像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便可以尽情发疯似的,对着满桌的金属零件大叫了一声,使劲吐出一口浊气。
竟然幻想这家伙和从未想过的“哥哥”一词联系起来,让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赶紧止住如此愚蠢的念头,要不然她肯定会羞愧而死。
“那个笨蛋总是喜欢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金克斯睁着玫红色的双眸茫然地瞪着天花板,半晌后猛然想起还有任务要完成,赶紧止住胡思乱想。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十颗海克斯红宝石,被她视作珍宝一般收藏起来。
她小心地取出一颗,捏在手中,细心把玩,然后将其慢慢推入金属枪身的凹槽中。
……
另一边,塞维卡还没来得及为金克斯重新振作起来而高兴,便听到了诺克萨斯派来意图不明的秘密援兵一事,眉宇间多了一层隐忧。
考虑到一旦真的爆发大范围冲突,如今还是各自为战的底城犹如一片散沙。即便是当初的希尔科,也只是在利益驱使下勉强将底城多方势力联合在一起,可想指挥众人统一战线,完全不切实际。
混迹在祖安这个目无法纪的混乱之城,人们学会的更多是明哲保身,强取豪夺,一切用拳头说话,想让他们冲锋陷阵,为别人牺牲,还不如直接威逼利诱更直接。
即便知道希望渺茫,潘和塞维卡还是想趁着金克斯制作武器的几天功夫,尽快整合一些值得拉拢的势力。
为此,塞维卡命令手下给一些认识的帮派头目、炼金男爵发去集会的邀请函,准备商议一下合作事宜。
约定时间的是晚上八点,可她等了三个小时,却半个鬼影都没见到。
“他们是故意不来。”潘听到塞维卡过来大倒苦水后,神色平静地说道。
“一群鼠目寸光的胆小鬼!”塞维卡气愤地猛拍桌子。
“不必生气。”潘含笑安慰道,忽然话锋一转,“塞维卡,你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吗?”
“什么?”塞维卡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水,试图平息胸中的郁闷。
“如果说,很多人事先听到了风声,不愿趟这个浑水,那倒也情有可原。可眼下竟一个人也没出现,不是很奇怪么。”
“你是说,他们提前串通好了?”塞维卡神色严峻地皱起眉头。
“我更在意的是,究竟是何人有这个魄力,可以左右底城其他势力的选择。”
塞维卡一怔,也感到事有反常,如果希尔科尚在,那么他倒是有这个面子掌控底城的其他派系。但眼下希尔科刚死不久,底城的诸多势力各自为政,都想趁势而起,吞并对方,如此团结一致便显得格外蹊跷。
正在她困惑不解时,忽然有一个孩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将一封信扔在他们桌上,转身便跑了。
此处是以前范德尔开的酒馆,如今没人照看生意,早就门可罗雀,平日里一个人也没有。
潘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个跑走的孩子,塞维卡诧异地接过桌上的信,注意到上面有个花体签名,写着“戈拉斯克”。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姓氏,似乎是属于一个炼金男爵。”塞维卡努力试着回忆,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
显然,这个姓氏在底城名声不显,但在这个时候派人送信前来,多少有些不太寻常。
“打开看看。”
塞维卡点点头,拆开信后,发现里面只有一张白纸,气得准备将其撕掉。
“等等。”潘伸手制止,“看来人家只是打个招呼,正主已经亲自来了。”
塞维卡有些不明所以,却听潘接着说道:“这里还有剩的酒吗?也许待会能派上用场。”
看到他脸上若有似无的微笑,塞维卡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不以为然地说:
“酒是没有的,就怕来者不善,得用拳头招呼。”
潘伸了个懒腰:“人家已经露了一张底牌,显然不是来掀桌子的。”
片刻后,塞维卡已经能清晰地听到外面清脆的脚步声,随后,只见一个戴着半截面罩的女人走进了破旧的酒馆,径直来到了二人面前。她的步伐轻快而优雅,右臂是一条精心打造的义肢,量身剪裁的高档服饰价格不菲。
“你就是派人送信的戈拉斯克小姐?”塞维卡皱起眉头问。
“正是在下。”她微微欠身,以示友好,“二位也可以叫我烈娜塔,我知道你们遇到了一些麻烦,特来交个朋友。”
塞维卡暗自朝潘瞟了一眼,见他正把双腿交叠在凳子上,整个身子悠闲地靠着椅背,摆明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所以塞维卡只得继续说道:
“交朋友?那你恐怕打错算盘了,现在全底城的人都知道我们是灾星,避之唯恐不及,劝你还是尽早和我们划清界限为好。”
“多谢提醒,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再三考虑,还是觉得这是一个值得尝试的机会,毕竟我是个生意人。”
“生意人?”塞维卡再次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烈娜塔看起来年纪不大,气场却不可小觑,一双暗红色的瞳孔令人印象深刻,也许是佩戴面罩的缘故,她低沉的嗓音透着几分神秘。
“对,我的父母都是祖安的炼金师,可惜他们早早葬送了性命,也许是自幼过惯了穷日子吧,长大后我选择做一名商人。关于怎么经商做生意,希尔科倒是挺让我佩服的,听到他死亡的消息,让我很是遗憾。”
塞维卡可听不出她的语气究竟是真遗憾,还是幸灾乐祸,因而一时不晓得该如何反应,倒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潘突然开口道:
“既然你想谈生意,那就请坐吧,烈娜塔小姐。”
烈娜塔闻言冲他微微颔首,似是露出了微笑。
“塞维卡的大名我倒是早有耳闻,还未请教这位是?”
“潘。”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望向那双暗红的双眸,这个女人浑身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举止却又维持着一贯的优雅,和祖安的气质有些格格不入。
“为表诚意,我有一个最新的消息免费送给你们。”烈娜塔在他们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条,从桌子上推到二人面前。
纸条上只有一个名字——安蓓萨·米达尔达。
“这是什么意思?”塞维卡问。
烈娜塔将两只胳膊支在桌面上:“这位便是你们当前需要格外重视的对手。安蓓萨来自诺克萨斯,她的女儿是皮城的议员,虽然据说她们母女俩关系不睦,但她们对底城的态度最为强硬,也即是俗称的主战派。有消息称,近来有一批军队受到安蓓萨的调遣,秘密驻扎在上城……”
说到这里,烈娜塔顿了一下,带着些许讶异端详着二人的反应,接着说道:
“原来你们已经掌握了这个消息,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塞维卡一怔,她的确提前听潘告知了此事,却不料被这个叫做烈娜塔的女人一眼看穿。最重要的是,她是如何掌握了这个消息?
“你为何知道此事?”塞维卡忍不住问道。
烈娜塔从面罩后面露出两声轻笑:“我不是讲过吗?我是个生意人,别的本事虽然没有,但生意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爱打听。”
显然,她掌握了特殊的消息渠道,甚至能够扩大到上城。塞维卡愈发感到这个女人透着危险,努力回忆希尔科是否和她谈起过这号人物,却始终毫无印象。也许她过去一直在暗处蛰伏,未曾显山露水。
“你们知道日之门一天能赚多少钱吗?”过了一会儿,烈娜塔突然抛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潘不知不觉收起了随意摆放的双腿,稍微坐正了些,好像对话题开始产生了兴趣。
“这没人知道。”
塞维卡说。实际上,以前希尔科曾估算过大致的数字,但他很快便放弃了,因为即便花费精力弄清楚,也根本无法染指。日之门的确带来了数之不尽的海量财富,但底城注定只能偷偷捡一点残羹冷炙,而且还是靠着铤而走险走私微光赚来的。
“问题就在这里。”烈娜塔抬起造型怪异的右臂义肢,缓缓按在了桌子上,“没人知道上城究竟攫取了多少财富,但所有人都知道底城没有分到一分钱,好像那是天经地义似的。”
塞维卡对此深有感触,同时也知道这个局面难以改变,仿佛一个经久不愈的痼疾,所以她只有沉默。
潘忍不住泛起微笑:“那你的想法是什么?”
“很简单。”烈娜塔直言不讳地说,“做生意讲究公平,我想从既得利益中分一杯羹,但眼下没人能助我实现这个愿望,我自己也没那个实力去虎口夺食。所以,我想试着在你们身上押注。”
听完这番话,潘觉得面前这个女人也许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第一,烈娜塔是个聪明人,她没有冠冕堂皇地说为底城谋取利益,而是直白地表明一切举动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个人私欲。
这样坦诚的聪明人可不多见,在底城更是凤毛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