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有胆把我命拿走
李莫想过指挥使会来，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这才开业第一天，就过来收保护费。
速度也太快了些！
“他是一个人还是…？”李莫抬头问李林。
“带有亲卫和海防同知。”
明朝自隆庆开海以来，大部分港口，都归于市舶司管理收税。
但类似安东卫这般战略要地的户所港口，仍由该州海防同知负责管辖。
海防同知设立于“嘉靖倭乱”时期，官阶为正五品，跟李莫的千户父亲同级。
不过，海防同知的权力远超同级的千户。
他们不仅掌管州内卫所港口与税收，还能指挥战船抗击倭寇。
是集军钱粮于一身的天官。
正因为海防同知权利太大，随着戚家军等军队成为抗倭主力，朝廷迅速削弱了海防同知的权力。
在当今的天启年，海防同知已形同虚设，基本成为户所指挥使捞钱的挡箭牌。
“我去迎接指挥使和同知，你负责招待指挥使亲卫，记得要对他们客气点。”
李莫决定先以礼相待，只要指挥使的要求不太过分，能忍他会尽量忍。
毕竟，他目前刚刚开始发展，这个时候结怨不是明智的选择。
李林正要出门做事，李莫又在他身后叮嘱：“告诉指挥使我爹不在，也别告诉我爹指挥使来了！”
老李同志虽受指挥使排挤，但他对朝廷忠心耿耿。
李莫担心到时候指挥使几句大义降下来，老李同志脑子一热，直接把糊糊店充公。
李莫做好计划，转头对吕明辉说道：
“吕老板，岚山风光秀丽，您不妨先四处转转。”
吕明辉明白，此时不宜让指挥使知晓自己在岚山做生意，爽快地拱手道别，转身离去。
送走吕明辉后，李莫略整身上的青衫。
青衫袖口有一块补丁，但李莫也顾不得许多，这已是他的最体面的衣裳。
正要出门，却发现那摊血泡沫还在。
“我来清理，你快去下面接人，别让指挥使等久了！”
何守道冲进来催促。
“好！”李莫也不废话，直接飞奔向楼下。
此刻的一楼，已不复之前的热闹喧嚣。
买糊糊的顾客已被驱散，店中伙计也在母亲冯氏的安排下，集中在隔间。
按规矩，冯氏作为妇道人家，不能出来迎客。
李莫的视线跟随母亲冯氏望向屋外，只见一位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正捋着胡须，凝视着糊糊店的门牌。
那便是安东卫指挥使——陈良平！
陈良平一身素衣，脚穿布鞋，李莫不禁在心中暗自嘀咕，想不到安东卫的一号人物，还挺节俭。
轻快地走到门前，对儒雅男子长长一礼：“小子李莫，见过指挥使大人！”
陈良平没有说话，他身后的红袍男子却厉声喝道：“大胆小儿，见指挥使大人还不行跪礼！”
李莫瞥一眼高高胖胖的红袍男子，猜测他应该就是海防同知张德化。
既然是个没权利的喇叭，那不给他按灭。
“小子与指挥使大人同属安东军户，一脉相连。倒是同知大人，您官属青州，理应是您跪下。”
海防同知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李莫鼻尖斥责：“李海州平日如此教导于你？”
李莫正要回怼，却见陈良平笑着接话：
“好一个一脉相连，听闻贤侄落水后变得聪慧，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既然海州不在岚山，那贤侄，带本指挥看看你的店铺。”
“莫，深感荣幸，陈伯伯，请！”
人家叫贤侄，李莫当然要上赶着叫伯伯。
只是他这位伯伯好像对他不太放心，进店都带着护卫。
李林见指挥使的护卫进店，他也带着人跟在李莫后面。
“我弟弟李林，陈伯伯您应该见过。”
李莫怕陈良平误会，连忙抢先解释。
陈良平显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说了句“有印象”，便继续端详起糊糊。
这个时代的官员，很注重技术。
他们不会向不懂的事情瞎提意见。
因此，陈良平一路都在打听糊糊的造价，卖出去的利润，需要多少工时……
李莫自然也明白陈良平的意思，故意把所有的数据都模糊化。
你要问我造价，我就说要看天气。
你要问我利润，那我也说看天气。
你要问我工时，那我只能说半天。
因为糊糊有这么多数量，糊弄不过去。
陈良平在李莫口中得不到准确数字，只好跟随李莫来到二楼的小屋品茶（谈判）。
何守道已经在此沏好茶等候多时。
陈良平一口茶下肚，立刻变脸，露出自己的爪牙。
“李莫，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交出糊糊秘方，要么交出糊糊匠人。”
啥？
李莫一脸错愕，陈良平的变脸之快，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他重新回想一遍，才惊疑地发问：
“指挥使大人，您这么做合适吗？”
一旁的张德化哂笑：
“整个安东卫都属指挥使大人管辖，他如何做，还轮不到你一个毛头小子质疑。”
李莫没有搭理张德化，继续说道：
“据我所知，安东卫已属登莱管辖，但我爹依旧属于山东，好像指挥使大人管不着吧？”
陈良平听完，脸色阴沉的可怕。
其实，登莱从来就没有说过不要李海州。
是他陈良平欺上瞒下，说陈海洲不愿加入登莱，才导致岚山水师如今的困局。
也正因为此事，陈良平才默许李莫，在城里卖糊糊。
但李莫另辟蹊径，在岚山开糊糊店，意图脱离他陈良平的控制，这怎能允许？
见陈良平沉默不语，张德化出言质问：
“你说岚山不在安东卫的管辖之下？那我这个海防同知能不能管？能不能征收税赋？”
李莫两手一摊：“当然可以，不过…依据世宗皇帝修订的《大明律》。
同知大人有收港口海运税赋的权利，我的糊糊可是岚山自产，不需要海运哦。”
听出李莫言语中的讽刺，陈良平猛地拍桌起身：“李莫，钱和命孰轻孰重？”
李莫同样拍桌站起，顺势抽出身后士兵腰间的刀，“哐当”一声掷在桌上。
“我的命，就在这，指挥使要是有胆，就拿走，不然…”
李莫双手紧握茶桌边缘，双眼赤红，如同燃烧火焰，死死盯着陈良平，“谁打糊糊店的主意，我就剁了谁！”
陈良平往后退几步，平复心情后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好小子，够胆！”
说完，陈良平不顾形象“哐当”一脚踹开房门，率众离去。
李莫仿佛瞬间被抽走氧气，脸色惨白，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何守道看着李莫颤抖不止的手，关切地问道：“些许钱财而已，至于这么拼命？”
李莫望着海滩上还在捡贝壳的妇女：
“我不拼命，怎么对得起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