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约九八
这是西北的一个军工厂矿。
八月的傍晚斜阳照射在一排排六层楼的住宅区“筒子楼”上,在水泥地面上留下长长的影子。
几只麻雀追随着影子的阴凉而跳跃,争相啄着散落在地面上的几粒食物残渣,透着一丝荒凉孤寂。
当年在“三线建设”的号召下,全国五湖四海的人材汇集到了这里,不畏自然条件的艰险,从无生有,建设起了生产国防材料的硕大厂矿。
下午六点钟的厂矿“大喇叭”准时响起,播放的正是当下最当红的流行歌曲: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来吧来吧相约一九九八
相约在甜美的春风里
相约那永远的青春年华……”
正处十八岁青春年华的梁潇,此刻坐在位于7号居民楼一单元二O一房,装修简陋家中客厅的小方凳上,面对爸妈与来客的争吵,愕然不语。
“老梁,我肯拿出一万块钱的彩礼,为我儿子李斌娶你女儿梁玥,这已经是看在咱们是老同事的份上了!
我知道你儿子梁潇刚考上复旦大学,每年要六千块钱的学杂费。
玥儿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和斌儿他妈都挺喜欢她的,但是老梁,你也不能太贪心了吧?
咱Z市的结婚彩礼钱,普遍就是个三千到5千块钱,我已答应出一万块彩礼还不够吗?
我家的钱那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吧?”
一个年在五旬、体格粗壮,穿着一身臃肿的不合体西服的男子,大刀金马的坐在梁潇家客厅唯一的一张沙发上,气势汹汹的说完话后,伸手在茶几上的烟灰缸边,弹了弹烟灰。
坐在沙发对面木椅上的爸爸梁鼎满脸笑容中难掩一丝拙劣的谄媚之情:
“老李,你知道我家潇儿光宗耀祖、考上了名校复旦大学,未来必定有大出息!
只是你也知道这四年大学学杂费加上生活费,那可是笔大数目。
我又没你老李有修理汽车的技术、会做生意!
我家玥儿要不是为了弟弟上大学,那还真不会答应这门婚事、嫁给你儿子李斌呢。
他们成家之后,咱们两家就是亲家了,这姐夫家帮小舅子,不就是天经地义的吗?
老李,你看这彩礼能不能加些?就一万五千怎么样?
能行,咱就把玥儿和斌儿的婚事今天定下来!”
看着爸爸梁鼎饱经风霜的脸上努力挤出的讨好笑容,梁潇只觉心痛极了。
过去岁月遥远的记忆,瞬间似潮水一般涌入了梁潇的脑海,他一切都想起来了。
梁潇重生了。
自二O二五年八月二十二日,重生到了一九九八年的八月七日,正是他十八岁高考考上复旦大学的时候。
也是梁潇人生中的一个影响重大的节点,决定了一家人未来的人生走向。
想到重生时发生的毁天灭地的事,梁潇此刻仍恐惧、气愤不已。
而从二O年代的大失业,重生回九八年时的“下岗潮”,又让梁潇心中苦笑不已。
爸爸梁鼎和妈妈胡云本是军工厂矿的职工,自一九六九年和一九七一年陆续分配来到厂矿车间上班,经同事介绍认识,于七五年结婚成家。
家里有二个孩子:生于一九七七年的姐姐梁玥和生于一九八O年的弟弟梁潇。
一家人本来过着节俭但是平和幸福的生活。
然而,九O年代开始没几年,席卷全国的“国企下岗潮”开始了,梁鼎和胡云两人都在九五年厂矿改制时,下岗了。
二人总共拿到的“买断钱”还不到一万五千块,下岗后想要打工维持生计,但当时国内经济很差,到处是下岗破产的国企。
工作很难找,只能找些零散的又累钱又少的活干干,一月有活干、两月没活干的,这三年来维持四口之家的生活及梁潇上高中的花费,家里的积蓄已用得七七八八的见了底。
梁潇头脑聪明,学习成绩向来拔尖,高中考入市重点中学二中后,不负父母和老师重望。
在九八年的高考中取得了全市第三名的好成绩,如愿被复旦大学国际金融系录取,通知书就是前几天,由邮局工作人员送到家里来的。
然而每年六千元的学杂费,却让梁潇一家人犯了老大难。
姐姐梁玥为了梁潇上大学的学费,在爸妈草草安排下,嫁给了厂矿里下岗后开了家小型汽修厂的同事、汽修工李向前的儿子李斌。
想起这个李斌,梁潇就一肚子火。
李斌出生于一九七三年,好不容易上到初中毕业,就无心读书了。平日里总和街道上一帮惹事生非的街溜子混在一起。
九六年,参与打群架时,李斌右腿被人用棍棒打伤,落下了走路一高一低的轻微残疾,这才变得老实了许多,被他爸李向前叫到汽修厂里,当起了修理工。
因李向前下岗前在厂矿的汽修厂当过二十多年的汽修工,技术上有几把刷子,再加上他上班时认识的跑运输的司机多,他开在Z市城东的“向前汽修厂”每日里生意很忙。
在七、八个工人的每日劳作下,“向前汽修厂”一月怎么也能赚个万儿八千的。
这在全国人均职工月收入不足六百元,而农村出来打工的月收入普遍才三、四百元的九八年来说,汽修厂的收入已可使李向前家过上比较富裕的日子。
在重生前世时空,姐姐梁玥和李斌结婚后,头几年李斌还像个人样,二零零一年时二人生下了儿子李富学,日子过得还不错。
姐姐梁玥几次偷偷拿钱资助梁潇上大学的学费,终难免被李斌发现,对梁玥打骂几次后,终究还是看在家庭和孩子的份上算了。
谁知到了二零零五年,李向前攒足了养老钱,岁数也大了,就把汽修厂全盘交给了儿子李斌打理。
这人一有了些钱哪,怀着各种目地的人就会蜂拥而来。
在以前那帮街溜子的吹捧或是陷阱下,李斌开始迷上了赌博。
不到三年时间,不但将家底五十多万输完败尽,连汽修厂也被人强行拿去抵了赌债。
劣质秉性暴露的李斌自此在家中天天酗酒,对妻子梁玥打骂不已,终至梁玥不堪忍受,带着七岁的儿子于二OO八年和李斌离了婚。
想到姐姐离婚后,一人多年独自带孩子生活所受的苦楚,梁潇心中的怒火升腾,只觉再不能让此事在自己眼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