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足以击碎一切的意志,直视太阳的本心
陈舟没有犹豫,脑中浮现上节课的姿势,拧腰转胯,肩手一致,挥出一拳。
噗——
轻微的响声,拳头带动风气,比起上次明显稳准了很多。
于怀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毕竟是他教的。
白静川却笑了一声:
“简直是乱打。”
于怀脸色一僵,讷讷地说不出话。
白静川语气和缓:
“发力没有问题,但是太僵硬。
没有先收再迸发的过程,你的拳头就比别人少了至少一半力。”
“就像弓弦一样,你不先拧紧,又怎么有力发出去?”
白静川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那把古弓,拨弄两下,陈舟注意到,跟上次禹盼山发力的感觉不同。
白静川的发力无比柔和,像水,柔和中却带着一种包容万物的韧性,弓弦在他手指中顺从而轻盈地揉动。
“有时候人体的发力和射箭很类似。”
白静川笑着将那把弓递过来,示意自己亲手试试。
陈舟好奇接下时,瞳孔轻微放大。
好沉!
看着白静川拿在手中轻松写意的样子,这把弓落在自己手中,却像是一块实心的重铁直直往下坠。
起码五十斤重......陈舟手臂稍稍绷紧,面色如常,稳稳地拿在手中。
冰凉而粗粝的触感,这是把传统古弓,体积没有昨天晚上白静川使用的那一把大而狂野,但脱离科技制造的弓身显得古朴苍蛮,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
陈舟抚摸着,目光像是被牵引般落在上面,一时之间根本挪不开。
脑中,不禁又浮现出那一箭,汇聚而来的乳白色气流,将视野一分为二的炽烈火光,仿佛能撕裂空间。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一股没来由的冲动忽地涌上心头。
陈舟手指忍不住地搭上弓弦,开始尝试着向外拉开。
嗡——
弓弦轻轻震动。
抗拒?
陈舟微微睁大眼,他从这弓身上感觉到了一股类似活物情绪般的东西!
这把弓在抗拒被他拉开。
“得不到它认可的话,你是无法拉开的。”
白静川笑眯眯的样子,好似话里有话。
陈舟神色沉凝。
这是超凡世界,对武器具备活物一般的情感,他虽然惊讶但也并不太意外。
但他仍然不信邪。
先是一指,接着两指,三指,最后五根指头一起勾住弓弦,用尽全身力气往后拉。
血色立刻沸腾上脸,肩胛肌肉收紧,整个上半身都在因用力而颤抖。
弓弦却纹丝不动。
陈舟憋着一股气,有些震惊,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在拉弓,而是在抗衡一块沉重无比的铁!
白静川端起一个保温杯,上面飘着颗颗饱满泡发的枸杞,却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淡淡道:
“弓这种东西,和其他武器不同。
它的使用过程极为简单,拉弓,瞄准,射箭,就这三步,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东西。
而这个过程,引导你箭去向的东西,是你的神与意。
射箭就是磨炼和收束神意的过程。
将你的每一分精神凝聚在箭上,弓就是你精神的载体,箭是你意志的延伸。
想要得到它的认可,先证明你的神足够强大。”
白静川缓缓吹了吹保温杯中冒出的热气,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陈舟的内心,淡笑:
“只有当你的神意与弓箭合而为一,你才能驾驭它,让它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陈舟怔了怔,面色若有所思。
他放下弓,眼神认真地问道:
“白馆长,我想学弓,怎么才能得到它的认可?”
昨夜的一句战法,依旧让他此时想起来就心潮澎湃。
而此刻白静川所说的磨炼神意,更让他心动不已。
太岁镇狱经的修行,正是以心神强大为根基。
如果能练习弓箭,效果可以说一石二鸟,他不想轻易放过。
白静川却没答,接了个电话,摆摆手,转身离开。
人一走。
旁边缩着的于怀终于恢复贱兮兮的松弛状态,凑上来,笑呵呵地拍拍陈舟的肩膀:
“小陈,这算是咱们蓉城这边馆里的一个传统,新来的人,如果对这把弓感兴趣的话,都可以来试着拉开。”
“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真正地拉开过,最近的是人是禹哥和邵师姐。”
“还有一个方法。”
于怀露出一脸坏笑:
“持此弓面向太阳站立,用标准的射箭姿势拿弓瞄准,保持精神集中,姿势不散不动,这叫做凝神。”
“凝神到了一定地步,就能让这种有灵性的武器感受到,从而放开对你的抗拒,至于时间嘛!”
于怀脸上贱笑加重:
“禹哥是最久的,坚持了整整二十七分钟,真特么能忍,但最后还是不行........呃。”
“你这就开始了?”
于怀面色稍显古怪,嘿了一声,也不多说,计了个时后,躲到一边去练自己的东西。
陈舟拉不开弓,只能按照自己昨晚看过的姿势,有样学样地复刻出来。
挺胸拔背,抬弓至肩前,虚拉着弓弦,凝聚精神,望向远方。
其他人时不时也看过来一眼。
眼神不一,或是觉得好笑或是好奇或是揣测,有人低低地笑着,猜测他到底能坚持个几分钟,不过大都没什么恶意。
因为大家都尝试过,理解新人对此的好奇,但也因为尝试过而知道此举的难度,确实说不上有多看好。
有人抱手看了会儿,冲旁边人努嘴开口:
“打个赌,五分钟?”
“难,这东西有多重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才练多久,能撑到两三分钟就很不错了。”
“我打一圈拳要十二分钟,要是完了他还举着没动,你输我一顿饭。”
“嘿,倒是有点意思。”
“散了散了。”
有人催促,今天馆里禹盼山依旧不在,扎髙马尾的女人悠哉悠哉地坐在一边喝茶,隐隐约约有大姐头的气势。
女人翘着二郎腿,时不时瞥来一眼,漂亮的丹凤眼微垂,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
一切的声音都从耳边远去。
从将弓举起来的那一刻,陈舟就将所有的精神收束回来,眨也不眨地望着远方。
这种感觉好像跌入了水底,五感被封存,只能用虚无缥缈的神意去感知周身。
其实还算有趣,但很快肩膀前束和手臂外侧的肌肉就开始酸痛起来。
“时间过去多久了,一分钟,还是两分钟?”
陈舟默然思考,随即选择抛弃这个念头。
从他拿起这把弓之后,想的已经不再是一定获得此弓的认可。
他只想测试一个东西,那就是.........
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一分钟。
肩膀酸麻。
两分钟。
手臂发胀。
三分钟。
整个肩颈部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烧地太阳穴上突突地疼。
陈舟不断地吸气,想要转移注意力,脑子里各种念头急促地起伏奔走,宛如一团浆糊。
【任务(新):完成一次超越......】
他甚至都没心思去看新出现的任务是什么。
“居然还撑着?”
“多久了?”
“好像有七八分钟了。”
“这哥们可以啊,我上次都做不到这么久,啧。”
沁出的汗水模糊视线,辣得眼皮生疼,周围好像多了些人在看,传来阵阵压低的议论声。
但那都不重要。
剧烈的体力消耗下,
陈舟的念头开始陷入模糊,只觉得自己像是古时经历五马分尸酷刑的囚犯。
身躯被巨大的张力崩拉着,或许下一刻就会崩溃。
“应该差不多了,完全没力了。
恐怕只能坚持到这里,应该也有十分钟了吧,绝对不算差了。”
陈舟心里遏制不住地闪出这样一个念头。
而念头出现的一瞬,手突然就软了。
弓身下坠,
“嗯?”
他眼睛睁大!
所幸下一刻,鬼使神差的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一股力量,又将手臂死死撑住。
陈舟喘息不止,呼吸着沸燃的空气,觉得肺部好像在烧着火炭。
心底好像有笑声在说。
“你有金手指的,没必要这么努力。”
陈舟恍然。
是啊,我有金手指的。
突如其来的外挂和重生给原本灰暗的人生打开了一扇窗,得窥天光。
既然可以搭顺风车,为什么还要逼自己?
心底的弦开始松动,手臂肌肉的抖动幅度立刻增大。
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弓身依旧稳如磐石,看不见任何一点打开的迹象。
可不知道为什么,体力明明已经接近枯竭,陈舟却还是撑着不肯放下。
“我的极限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陈舟两眼渐渐无神,怔怔地望着远方,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滚。
他记起一句话。
如果现在感觉很轻松,那一定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他想起上辈子。
为什么那时候一直在逃避,不敢面对生活,甚至把一切都心安理得地丢给母亲,常年不敢给家里打一个电话。
甚至有时候在路上停下来,希望自己就是一棵树,一块石头,甚至一条猫狗也行。
至少这样的话,只需要遵循本能混浑浑噩噩,而不用再受思想和道德的折磨。
人就是这样,在艰难的时候往下滑一点,就容易止不住趋势地一路滑下去。
勇气和意志,或许很多时候,人生的秘密就在于这两个词。
大道至简。
可明白道理,跟能做到道理,却是天差地别的两件事。
他逃过一次。
“所以重活一次,还要逃么?”
陈舟听见心底有一道声音响起,在平静地问自己:
“还是说,你本身的实力,真的只能到这一步?”
恍惚间,陈舟看到一双平静的眼,一双不甘的眼,一双绝望的眼.....
只一瞬,他绷紧嘴唇,清醒过来。
问出口的时候,其实答案已经出来了。
是啊,其实逃避痛苦的人生一点都不爽,一点都不痛快,一点都不舒服。
那种感觉,实则是在麻痹欺骗自己之后,日日夜夜在床上翻来覆去仇恨自己的折磨。
他再也不想过那种人生了。
“人可以面对自己的无能,却无法面对自己的懦弱。”
陈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这一次,陈舟心中澄明无物,斩切一切多余的念头,空空荡荡一片。
眼前已看不清任何东西。
而身躯像是钢铁浇筑一般,手臂抬起,稳稳地停在了这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如同生铁铸就的雕像。
“就这样继续下去吧。
直到身体比精神先放弃。”
“因为我真正拥有的东西.......”
这一刻,少年终于睁眼,眸中倒映朝阳,明亮得直至本心:
“唯有意志本身!”
...........
“乖乖,这都多久了?”
于怀手里捏着一块秒表,盯着上面不断跳动的数字,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他后退一步,却差点踩到了一个人。
于怀偏头看去,一惊。
他这才发现这人也是馆里的学员,正站在了自己背后,紧紧盯着陈舟,神情复杂难言。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场馆中早已没有了其他声音,锻炼的,对打的,演练的.....全都停下了动作。
整个武馆的学员,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拢在陈舟身旁,一言不发地沉默看着,眼神都是动容。
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在他们眼中,还是第一次有人坚持到了这种地步。
极度力竭之下,陈舟身子忽然晃了一下。
有人忍不住往前一步,鼓劲道:
“加油啊!”
还有人沉稳出声:
“撑住,兄弟!你已经比禹哥更久了!”
奇迹没有发生。
直到他意识模糊的那一刻,这张弓仍旧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
陈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两条手臂全部酸软下来。
旁边像是早有准备似的,立刻伸出来六七条手臂,一同使劲搀扶住了他。
“四十七分钟.......我尼玛!”
于怀盯着表,下巴都快合不上。
陈舟脱力般地跌坐在地,喘了口气,脑子浑浑噩噩,只有一种遗憾的情绪在蔓延。
自己已经超越了极限,但依然没能拉开这张弓。
可能真的是缘分不足吧。
陈舟垂着眼睛,掩藏好眸中的一抹失落,随即慢慢抬头,却愣住了。
视野之中,正围着一圈发自真心和佩服的笑脸,和一只只伸过来的手。
“陈舟是吧,哥们你创造记录了。
认识一下,我叫彭锐泽!”
“我叫薛彦峰,兄弟,真心服气了。
以后咱们可以一起训练,你刚来,不会的我教你。”
“就你个三猫两脚的实力还教人?
陈舟,我叫仲明瑞,咱先交个朋友........”
众人吵吵闹闹,嘻嘻哈哈地推嚷,气氛莫名其妙的热烈起来。
这是陈舟第一次来从没体会过的待遇,之前的陌生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也不禁笑了,头一次对这里有了点归属感。
孙氏武馆里,或许就是这么一群单纯的人,信奉实力,更服气凭自己闯出来的真本事。
实力强悍的人得到敬畏,超越自我的人赢得尊重。
于怀啪地甩了自己一巴掌,发自心底地冲陈舟竖了个大拇指:
“牛逼,真牛逼!
真他妈是个疯子,我以后算是服你了,你就不怕自己手废了?”
陈舟有些艰难地笑,嘴唇干得起了层皮,想说话又说不出来,只是摇头。
而他手中仍然紧抓着那把弓,不肯放开。
就在这时,大弓如同活物一般,缓缓拧动起来,
嘣——
一声清鸣,弓弦自主震动,激起空气涟漪阵阵,所有人脑中都在嗡嗡作响。
“恭喜。”
门口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众人愣了愣,哗啦啦起身,齐齐转头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去的白静川再度出现在门口。
他背手站着,身姿拔如青松,眼神温润中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欣赏,笑着看向陈舟:
“你现在,真的有资格学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