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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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逆行

有人说,在北京走上十分钟,就能看见仨处长和俩塞小广告的。前者极言北京之官多,后者则有些对发小广告从业者们的感叹。从课外辅导到堕胎办证,小广告全方 位,立体化而又无孔不入地对全体市民热切地表达着服务的渴望,也引来环卫工人们的懊恼。不知道他们使了什么涂料,萨走在北京街头,常常看见环卫工人使用各 种武器对粘在地面,栏杆和墙壁上的小广告发起进攻却无济于事。我怀疑几千年后挖掘本城的遗址,这些小广告依然会光彩耀眼地展现在那个时代考古学家的面前, 让他们以为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人喜欢用“老军医治性病”之类的文字装饰自己的住宅。

不过,在侦察员的眼里,小广告的危害不仅仅是破坏市容,而且可以给贼提供信息 – 如果你们家门把手上或者信箱里塞满了小广告,那无疑是告诉人家 – 主人不在,敬请下手。

“防盗门大盗”没有踩点的习惯,所以有经验的老侦察员怀疑他们可能是通过观察防盗门上塞的小广告来判断事主是否在家,从而实施作案。于是,几支精干的小分队被组织起来,在各个小区巡逻,重点巡护塞小广告甚多而无人去除的住家。

然而人海茫茫,楼海茫茫,没有掌握犯罪分子的活动规律,让警方的巡逻事倍功半,不见成果 – 北京,实在是太大了。

警察很无奈。

和他们接触多了,会发现警察并不是万能的,这种职业的无奈比比皆是。有铁证捕进来的案犯,几个小时以后又让豪华轿车接走。正吃饭的警察看见人上车,咣当把饭盒扔了,这顿饭再也吃不下。但是,他也没办法。

且不说这种权力面前的无奈,即便和案犯较量,鹰和兔子交手也不是鹰总占上风。我认识的一位老警察回忆起文革时代来就摇头,唯有一件事津津乐道 – 那时候打两下小偷没人管。这位老哥的夫人也是警察,穿着官衣儿居然被贼把钱包给“下”了。这等奇耻大辱气得这警花三天对老公孩子没好脸儿。第四天刚一上班电话就响了,接过来一听是老公用公用电话打来的 – “老婆啊,刚抓了一个偷钱包的贼,听着我给你出气啊。”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伴随着小偷的叫唤。

如是者三回,虽然钱包并没有找回来,当天晚上警花的脸色便阴转晴。

这种讨好太太的方法,我辈可是学不来的。

即便赵老太爷这样的老警察,也不是福尔摩斯,比如王经理卖金笔等小细软,很多朋友看到此处就想到可能是防盗门大盗销赃,但赵老爷子第二天还没有意识到这一 点。这其实不怪赵老爷子,咱们是写到此处,注意力都在这伙大盗身上,老爷子每天从市局接通缉令就几十上百,脑子里头百来个案子转来转去,一时还真想不到这 个。

实际上很多侦察员都很奇怪“防盗门大盗”是怎么销赃的,以他们盗窃的数额,即便是细软也已经不是个小数,却从未在监控的销赃或民间售卖渠道中出现。于是有人戏说这批贼可能是从山西来,老抠老抠的,偷了东西就弄一坛子埋上……

赵老太爷当天安排人去南湖渠查那个黑市,第二天早上,汇报就上来了。

老太爷这个刑警队只有每天早上人声鼎沸,几十个侦察员聚集一堂,一一汇报任务进展情况和新近所得线索。老太爷和政委,副队长商量后对当天工作做出安排,除 了个别有案子需要晨会后单独谈的,弟兄们一声得令出门的出门,上车的上车,办案去也。不需要和局里汇报时老太爷自己也喜欢往外跑,极端的时候办公室里除了 一个看电话的干警鬼都没有一只。

大家汇报进展的时候,老太爷大多是听,人家话不说完了他不发言。

有的时候,老太爷能把大伙儿逗乐了。

“我们跟的那个贩伪币的案子有新消息,我们扣了跟他交易的广东人,说确实看见这小子带了一箱的假人民币来,不过价钱没谈拢。咱们是不是组织人突击搜查一下?”有个年轻的侦察员汇报。

“一箱?多大一箱?”老太爷不抬头地问,人都说老爷子有三分佛像,这样垂着眼皮问话,就有六分了。

“那广东人……没说,就比划了一下,大致一米见方,七八十公分高。”

“都装满了?”

“都装满了。”

“他怎么带去的?”

“放自行车后座上带去的,本来都搬下来了,还从里面拿了样货给广东人看。因为价格太高,又搬上车带走了。”

老太爷环顾四周,指指门口一只装满《公安干警新时期思想工作必读》的纸板箱:“大小和那个差不多?”

“比这个还大些吧。”侦察员点点头。

“你去,把那箱子搬这儿来。”

那侦察员困惑地看看老太爷,还是去搬了 – 没想到,一搬不起,二搬不动,正要叫人帮忙忽然若有所悟。

“你都搬不动,他搬得动吗?”老太爷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脑门,“动动脑子,人民币可比书沉。”

“这。。。。。。这消息是假的?!”

“那倒未必,多半是诈骗,想骗那广东人。没多大案子,通知当地派出所查一下。想破假币制造厂立功?这回没戏……”

也有的时候言简意赅。

“向小秋子问大象的下落,他说不知道,只听说他最近跟邹庆在一起。不过,小秋子反映有姓牛的小哥俩跟他借钱要回老家,好像很着急的样子,还打听什么叫‘够格去七处了’。”

“没准儿背着大案子呢,玉文你去跟一下。”

……

“那姓王的真是个经理,在永兴酒店工作,曾经吸过毒。偶尔去南湖渠,那次卖金笔是捎带的,有人看到他当时带了四五个金戒指找人卖掉,价格都很便宜。没有销赃的案底,但这两年比较阔绰,花钱如流水。”

“先别惊动他,跟上看看吧。”老太爷说,犹豫了一下,“我也去。总觉着这里头有点儿事。”

就这样,散会后老爷子上了车,分队长老郭跟着,一行人就奔了永兴酒店,老爷子想亲眼看看这王经理是何许人也。

永兴酒店属于那种规模不大,但住来颇为舒适的地方。老太爷下车的时候,正看见三四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小白领说说笑笑地走出来,钻进了等在外面的出租车。其中年龄较大的那个还在告诫着年轻的 – “上班了上班了,都精神点儿啊,上班了啊。”

还是这种职业令人羡慕啊。有的侦察员看看几个一人别一个大哥大的小白领,多少有些热切。

正转身往里走,忽听不远处一声刹车,抬头看去,原来是那几个白领的出租车驶进了逆行线……

看来,年轻人就算背着大哥大,也一样不稳当阿。老太爷笑笑摇头,走进了酒店大门。

调查进展不甚好,以准备租房为名要和人家经理谈,前台的服务员说经理办点儿事出去了,要到中午才回来。

老太爷忽然想到了点儿什么,问服务员:“刚才出去那几个,也是你们的住客么?怎么逆行啊?”

服务员小姐很热心,笑道:“可不是,天天出去,天天逆行。”

“哦……”老太爷不说话了,只是朝外面看看,眼底似乎闪了一下。

“你们经理不在,我们以后再来吧。”老太爷说。

这一带地形老太爷熟悉得很,走那条路逆行并不能省时间,那,他们干吗天天逆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