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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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京城捕王》,主角以北京市公安局十三处老刑警队长赵长印为原型,书中案件,大多是赵老亲身侦破或参与侦破的,但在叙述时对其中一些案件的作案细节,侦破技巧,涉案人员 等进行了改动,异化或淡化,对一些案件进行了结合,主要目的在于避免引起模仿犯罪或暴露侦破手段,并有助于更好地以文学形式展示公安战线的传奇,因此,请 勿将本书的细节与真实案件的情节和人物完全划等号。特此说明。

在采访被《法制文摘》称为“京城名捕”的老刑警队长赵长印时,一个难以挥去的词总在我的脑海中回旋。那就是 – 捕王。

俗话说京师捕头,天下第一。王文华的智谋如蜻蜓点水,马神仙之破案似天马行空,几十年来,北京公安系统人才济济,谁人敢称一个“王”字。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捕王者,捕中之王也。把老太爷称作京城捕头之王,那不是在赞颂老爷子的成绩,而是在把老爷子架在火上烤。

确实,被同僚后辈开玩笑称一声赵老太爷的赵长印从警三十余年,破案无数。其中很多案件惊险曲折,堪比福尔摩斯探案。

但是,这并不是我看到赵老便想起“捕王”二字的原因。真正让我把赵老和“捕王”二字联系起来的,是香港作家温瑞安的小说《四大名捕》中被称作“捕王”的李玄衣。

这个在书中并没有被浓墨重彩描写的老捕头,仿佛一个淡淡的影子,却让读过的人难以挥去。

这位大宋捕快中的顶尖人物武功高强,智谋过人,一生侦破案件无数,深得后辈捕快们的敬仰。

然而,若只有这些,李玄衣不过是作者塑造的名捕群星中的一颗,但温瑞安先生却给了他“捕王”的称号。

李玄衣自有其独特的地方。状如老农的李玄衣一生擒拿案犯无数,却没有杀过一人。他擒拿案犯是为了让其接受法律的审判,而不是快意恩仇。他是一名为律法服务的“役人”,而不是纵横天下的大侠。

他不会像武松一样走进“三碗不过冈”的酒店,叫上两斤熟牛肉,再喝上十八大碗好酒,然后意气风发地上山打虎。李玄衣出门办案,吃的是自己褡裢里干硬的烧 饼。他在饭铺吃饭不请客,馒头皮上的脏处揩不去也就这样吃了。李玄衣这样做不是作秀,因为他吃的都是自己的俸禄,而他的俸禄不过区区四两银子。

作为一名捕快,李玄衣有自己作人的宗旨。这份宗旨虽然朴素,全无让人热血贲张的激情,却如一道暖泉,让人不由得融化心底的冰寒。

第一次去见赵老,是我和老尹开车去的。到了路口,一个面色晒得黝黑,戴着一顶黄色草帽的老者已在道边等候。根据记者朋友提供的照片认出了名闻京城警界的“赵老太爷”,却来不及激动,也不及寒暄,只听老人敲了车窗对老尹道 – 还有一段路,我带你们去。说着便转过身去,从路边推过一辆自行车来。

老太爷在前面骑车引路,修缮不佳的道路黄尘滚滚。我坐在车里跟随,却如坐针毡。老尹微笑道:“见识了吧,多少大经理大老板都跟你一个感觉 – 坐着奔驰宝马发现老太爷蹬车在前面,就是谁也不敢超他。估计,宁可买辆车送给老太爷的主儿能排到街口去。”

第二次,到他家的沙发上刚刚坐下,老太爷已经拿起一个塑料袋走到厨房去了。不消片刻,切了一盘猕猴桃出来,都是中间一刀斩开,露着绿莹莹的果肉,十分诱人。尝过了,老太爷问:“好吃吗?”我答真甜老太爷便露出一个孩子般的笑脸来,自豪地说道:“我种的。”

老太爷的家在公安局宿舍,因为孩子不在身边,便只分得两室一厅。他的老家在郊区山里,祖上留下一个小院子,退休以后有了空,老太爷便在那儿种果树。一般人家种枣子核桃,老太爷爱琢磨,竟然被他种好了北方少见的猕猴桃,而且甜得一咬一口蜜汁一般。

老太爷说,那当然了,这地方空气好…..

老太爷说起道上给他起的绰号“船板胡同秃老头”时候会笑,但是也会小心翼翼地拿梳子把最后剩的不多的头发梳好,然后戴上呢子鸭舌帽。

跟老太爷告别的时候,你会发现他如同一滴水一样静悄悄地消失在人群里,和北京任何一个退休的老人没有什么不同。然而,老太爷的同事,说起北京黑道对他的评价,用了四个字 – “闻风丧胆”。

熟悉老太爷的人说,他一生从来不打牌,帐,永远是清清楚楚。

说起自己当年生死与共的老弟兄们,老太爷讲的都是他们过五关斩六将的事儿,间或说起谁不检点“折”了晚节不保,会突然停住,惋惜地叹口气。

跟老太爷交往这么久,吃饭从来都是找个路边的馆子就下,大多数三个人吃不到一百块钱,老太爷会偷偷抢着跟你付账。他说,退休金够花。满眼里都是知足。

老太爷破案无数,却不喜欢动枪。

老太爷发现抓人的时候有风险,多半会果断取消行动,不让部下冒险。他说,大伙儿都有家,我得对得起他们父母妻儿。

回过头来给领导打电话 – 没事儿,有老赵在,今儿抓不着,明儿准能抓着。

老太爷组织抓捕,法制进行时的徐韬跟着去照,他把徐韬一拍 – 丫头,我把人按住了你再上。

一次跟老太爷去逛警察博物馆,回来路上老太爷忽然说你等等。说完打电话,打完说咱们上船板胡同坐坐?

就去了,这儿挂的牌子是公交分局,里面小警察高高兴兴给老太爷泡茶,老太爷笑笑,说他得管我叫爷爷,他师父是我徒弟。

一会儿,带来一大串,其中一个看见老太爷就苦笑,说您老还没退休啊?

你不退休,我哪儿好意思退休啊?老太爷笑着跟他调侃。

那位恍然大悟 – 您这是找补差呢,对吧?

对,我这儿找补差呢。老太爷还是笑嘻嘻的。

等人带走了,老太爷说,这位叫袁集贤,是著名的“扫雷专家”。北京道上的朋友管警察不叫警察,叫雷子,男警察叫公雷子,女警察叫母雷子。袁集贤是老贼,身 边有一帮弟兄,上公共汽车扒窃时他先上,扫视一圈,证明没便衣了,发信号小兄弟们才开始动手,这叫“扫雷”。老太爷处理过他,这次走大街上看见他带一帮人 在106路车站上探头探脑的,就知道他们要干嘛,于是一个电话打给船板胡同,还特意嘱咐一句 – 你等他们都上车了以后再上。

“扫雷专家”袁集贤没想到车里没雷,雷跟着他上来的,结果又给抓了。

老太爷没有补差可拿,见过有拿补差的老警察,一个月一千多块钱还死劲儿地干,把老伴心疼的不行。

老太爷说能理解,老弟兄啊,习惯了。

如果现实中真的有李玄衣,我大概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人了。

萨小的时候居住的地方前院就是派出所,无论夜色多深,那门前红色的报警灯总是亮着,如黑夜里的一份希望。在越来越复杂的世界,有的人却生活得越来越简单。 他们大多无名,却在每天里用无声的努力,撑起着这个世界。这样的人,我把他们称作有信念的人,而这样的人,在我们中国人里,哪一代都不会少。

赵老,或许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麦克阿瑟有句名言:“老兵永远不死,他们只是悄然消逝。”

捕王,不是抓的人多就是,不是破的案大就是。

也许,那个悄然消逝在百姓丛中的背影才是。

萨苏 2012.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