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朕摊牌了
巴图临走之前,还留给朱祁镇一面伯颜帖木儿的军旗。朱祁镇命人把它高高插在土坡的顶上。
虽然战场纷乱,随时都可能有人过来,但有了这面旗帜,基本就安全了。
反正等巴图回来之前也没事做,朱祁镇见大伙从昨夜到现在都一直都在高强度赶路,精神高度紧张,连口正经饭都没吃,便命令伙夫宰羊做饭,饱餐一顿。
坡地上没有水源,朱祁镇又命一支小队扛着伯颜那面旗子,去了一公里外的小溪里打水。
四千人同时干饭也不是个小事,光羊就一次杀了一百多只,分到每个人头上能吃半斤羊肉。
羊很宝贵,平时自然舍不得这么吃,这不马上要回去了,所以朱祁镇才大手一挥,让大家放肆一回。
忙活了一下午,终于开饭了。
随着大铁锅里的炖羊肉冒出香味飘到人们的鼻子里,大家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见羊肉熟了,袁彬先用刀子从锅里扎起一块羊排骨,吹了吹凉,递给朱祁镇:“陛下,你先吃。”
朱祁镇接过来,撒了点调味料,简单这么一吃,美极了。
他在草原这么些日子,这是吃的最舒服的一顿饭。
曹鼐等人早就流口水了,见到朱祁镇吃完第一口,这才纷纷拿起筷子和小刀,迫不及待地从锅里捞肉。
这是规矩,必须朱祁镇先吃。即便是落魄到如今这个地步,那也要尊卑有别,等级分明。
“这羊肉可太香了。嗝~”袁彬噎得直打嗝,“等回去了,我一定要在我家院子里养几十只羊,嗝~,每个月都要杀一只来吃。”
“瞧你这点出息。”朱祁镇笑骂道,“等回去了,我还有很多大事要你来办,你倒好,满脑子就想着吃。”
“那便不吃了。”袁彬一边吃一边说,“当然是陛下的事要紧。话说,到时候咱们都回家了,还能有什么大事要办啊?”
朱祁镇叹了口气道:“你不懂,对你们来说是回家。但对朕来说,这叫做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啊。”
“臣不懂这些,臣只知道,陛下让我干什么,我就去干就是了。”
一旁一直斯斯文文拿小刀拉肉吃的曹鼐听到朱祁镇这话,却是突然怔了一下。
“怎么,曹卿有话要说?”朱祁镇看出了他的心思。
“我没事,陛下。”曹鼐道。
朱祁镇道:“曹卿,你就没有想过,等我们离开草原,回到大明之后,要面临怎样的处境吗?”
曹鼐面色变得冷峻起来,仿佛手里的肉也不香了,他想了许久才道:“臣实不知。”
袁彬也道:“曹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吞吞吐吐,好不爽快。”
朱祁镇道:“还是我来说吧,让曹大人说,属实是为难他了。
“当初我土木被俘,也先兵临京师,大明危在旦夕,太后、于少保等人另立新君,也就是我的皇弟朱祁钰,而遥尊我为太上皇。
“这件事当然做的没错。只是,如今我们要考虑回去的事了,我的身份却成了麻烦事。你们说,我应该在什么位置上?是比皇帝大呢,还是不如皇帝?”
袁彬道:“太者,大也,上者,高也,太上皇,当然比皇帝更大更高才对。”
“袁彬,我知道你是忠臣。但是你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我皇弟会这么想吗?于少保和诸位大臣又会怎么想呢?”
袁彬挠了挠头,不做声了,朱祁镇又转头看向曹鼐:“曹大人,你认为呢?”
曹鼐想了半天,突然朝着朱祁镇跪下,说道:“陛下,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好一个国无二君。”朱祁镇冷笑一声,“曹卿,你是能说服我弟弟退位吗?”
“臣当然不能,也不敢。”
“那你是想说,让朕高风亮节,一回去就交出手上所有人马吗?到时候,你必然高升,继续做你的大官,朕却要乖乖去紫禁城某个昏暗的小黑屋,被我弟弟关禁闭喽。”
“臣,臣不是这个意思,臣誓死忠于陛下,绝无二心。只是……”曹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停顿了半晌,似乎是鼓足了勇气,这才开口继续说道,“只是陛下,如今大位已定,天下安宁,即便臣心属陛下,恐神器不容更改矣!”
“如果我非要想再当皇帝呢?”
“两君并尊,恐……恐国将乱矣!”
“国将乱矣?”朱祁镇皱了皱眉头,“那曹卿如何评价昔日太宗发动靖难之役,难道是乱国之举么?”
“臣不敢评价太宗皇帝,臣只是不愿再看到兄弟阋墙,百姓遭殃,生灵涂炭。远有西晋八王纷争,以致永嘉之乱,近有元末宗室争权,国祚百年即亡,陛下不可不深察之!”
朱祁镇却是一笑:“曹卿,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不敢那不敢的,跟我在这儿掉书袋,净TM扯淡。
“我跟你说吧,依我看,我太宗永乐皇帝,也就是我的曾祖父,他当年发动靖难,就是乱臣贼子无疑。”
曹鼐和袁彬听到这句话,直惊得心怦怦狂跳。
朱棣当年发动靖难之役,夺了侄子建文帝朱允炆的皇位,仗是打赢了,但这件事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光彩,故而一直都是朱棣的心病。
所以登基之后,朱棣几乎花了一生的力气,都在努力证明,我是比朱允炆更好的皇帝,我值得坐在这个位子上。
为此,他还不惜花费大力气篡改史书,企图改变后世对这段历史的记忆。
他更不允许任何人公开议论这件事,只能按官方的口径来说。
这是朱棣的逆鳞,为此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如今几十年过去,官方的态度早已有所软化,但民间每每议论此事,也都谨小慎微,不敢高声语,因为保不齐就有锦衣卫的探子在隔壁听着呢。
所以,朱祁镇这番话一经说出,依旧具有十足的震撼力。
“我从不讳言这些问题。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事情已经做了,就在那里摆着,你不说,我不说,他也不会消失,后人也不会忘记。可有些人呢,总喜欢给自己披上一层虚伪的外衣,遮掩来遮掩去,徒增笑柄。”
“我就直说了吧。”朱祁镇一摊手道,“我朱祁镇以为,这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那就是我。为了这个目标,我会不惜代价,不择手段,直至成功,或者被人干掉。我也一定会向天下人证明,我会是比朱祁钰好十倍,好一百倍的皇帝。”
“你们两个,是跟我走呢,还是另有他想?”朱祁镇用手中的羊骨头指了指袁彬和曹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