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胡杨的心
“做梦遇见的人，往往醒来是见不到的。”
宏大故事的开篇往往起始于渺小，“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这些都是前车之鉴，但历史还有一句“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大凡大事，历来没有万全准备一说，举大事者，往往行雷霆之举，欲求毕其功于一役，然后大胜大赏大赦天下也。
自古皇权代表至尊，代表煌煌上天，一切日月山河所照皆为王土，庶民百姓士农工商皆为王臣。一切之所有，一切之所在，一切归于王权。人王的权威是借助上天体现的，这是轩辕皇帝逐鹿中原，天下万族共同立誓见证的。大凡人王所在，江河避让，山川伏腰，飞禽走兽所属一律不得现。
自数千年来，王朝更替，人间人王不复出世，一代代人主轮流交替，世间不见真龙。天下魑魅魍魉横行，人间妖孽频出，千年王朝不复存在。
人间并非无真龙，真龙隐于世间，但通天路已在脚下，真龙何必去历人间帝王劫，长生久视才是真大道。于是真龙三灾九劫渡不过，便脱胎于五帝门下，至此人间真龙不现，但真龙常在。
五帝便是人王，亦是天人，五帝五家亦有成仙法，唤作选王会。百年一选人间王，王乃至尊，天无二日，人王成仙便是上皇。
新千年的开端，又遇上了无量量劫的开始，这汹涌澎湃的无边杀意已经开始肆意奔涌。聪明的人（看得清）早做打算，愚笨的人浑浑噩噩，下棋的人以身入局，第六劫不可能像是第五劫那样，这是一场牵涉所有人的劫数。
……
其实这个世界很危险，但是应该没有那么危险的啊。至少在胡杨看来杀人绑架这些事情，这个世界上是有的，但是自己是不应该遇到的啊。但没想到观山会才结束，自己居然就能遇见这样那样的坏事情，这个世界还能好了吗？
大概是个夏末的时候吧，这个时候的天气正是炎热，阳光肆无忌惮的炙烤着世界。那神圣的舞台，宏大的舞剧终于拉开了帷幕，所有太阴子弟不管准备还是没有准备，都得到了开场的消息。所有人都很荣幸可以参与这场伟大的竞争中来，他们欢呼雀跃，一度让竞争者们恍惚并催发出一种莫名的自信，以至于所有人都认定自己是哪天命所归。
胡杨也被这昂扬的情绪感染，甚至几度有下场参与其中的想法，但最后在看到那沉稳的背影，他最终还是醒悟了过来，抛下了那不切实际的梦。这场胡、鹿两家的争仙，胜利者早就已经决出了。一切不过是为无名铺路罢了，没有悬念的故事，没人爱看。
无名身上背负着的责任意义重大，他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绝对不应该做的事情，其中一定包含认识胡杨。好在最后的结果依旧没有被改变。
那么热的天气，无名穿在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给浸湿了。可能那天唯一不觉得天气燥热的人，就是胡杨吧。毕竟没有所求，如何被外事所扰？“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最重要的事情结束了，有些事情可以开始准备了，比如说杀人，破宅灭门就在今天。
这是伟大的时刻。
任何一个这样的日子里面，火焰必不可少，鲜血必不可缺。胡家山上山下几百口子人，所有人都不会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去告状，去哭诉，去要求有的没的。但登仙会结束了，有那么些委屈，有那么些怒气，甚至有那么些失心疯的想法全都冒了出来，全都需要找人倾诉、找人发泄、以至于找那么些人报复。
这都是允许的，这都是可以的，这难道不算是正常的吗？从古至今，土地无怨无悔，庶民无怨无悔，以至于在这个时候胡杨表现的异于常人。他似乎有‘心’，他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啊？
这不好！
无名上场前的晚上就跟无名说了：“我们这样的人，没有心才是正常的。不要被没用的东西拖累，你本就没有的东西，为什么偏偏会沉沦进去呢？”
胡杨不理解什么叫做没有。读了好多年的书，走了好多年的路，胡杨不理解什么叫‘没有心才是正常的’。
想不通的事情该如何做呢？
没有一本书里会告诉你，真正的道理是如何的，大概写书的人其实也并不知道该如何做。他只是也浑浑噩噩的过去了，于是在书里面写着零零散散的话语，说着一句句精明的语言，于是一批批人懂了。
可是胡杨没懂，他不明白没有心的意义，他要以后才会明白关于心的领悟。
可是有人又说了这句话。
当那十五位天人摆在面前，摆在胡家祖宅里面的时候。那些本就不熟的人，那些胡家人一个个狰狞的面孔，一个个群情激奋的表情。所有人都在叫嚷，都喊着要血债血偿，有的甚至叫嚷着下山，所有人激动的都在颤抖，那一个个凶狠的样子，谁都没有心，谁都不在乎。
直到祖宅里面的老太爷走了出来，可没有人顾忌老太爷的脸面，没有人觉得这老家伙有什么用处，他们不在乎这些烂俗的习惯，但是他们还是安静了下来。老太爷有话要说，他说道：“我不管其他的，今天闹大一点也无妨。只有一点，今天死的人不能仅仅是太阴的。”
“下山”
所有人都很高兴，这遂了他们的意愿，胡杨不太确定下山干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山，不过留在这里似乎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他只能下山，山上没有他可以住的地方。
“没事儿，不过是死一些人罢了，为我胡家成仙贺，是他们的荣幸。”
下山的路上所有人都很高兴，那种勃勃进发万物起伏日月握在手中睥睨天下的豪言，敢把挡在路前的蛇狗蝇蛆之辈撕成渣灰，雷霆之下无物不碎无物不毁。
“抄家灭门，破山伐庙，就在今日。”
不是所有人都明白下山的人到底要干什么，以及为什么要这样做。有的人明白但不说，胡杨不明白也不想去跟风，他想着下山就回家去休息了，他很累了。
人生很难，有人懂你，已经很好了；人生不难，不懂自己，不就白来了。胡杨有人懂自己，可惜他不懂自己。心到底是什么啊？是孤独吗？是万万年年孑然一身的黑暗吗？是日升又日落，是大道通天的不二法门吗？
“胡杨！早点明白啊！我们时间不多了。”
在后来，胡杨合道之后，在万万千千的世界中望着那熟悉的面庞，他才明白他错过了什么。千千万万次重复，胡杨明悟了一切，他该早点来的。可惜早来又能如何呢？晚来又如何呢？大道三千，高卧九重，人世间千变万化，他们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圣人不灭。
在万万年的时间里，他一个人撑起独属于太阴的天，无论是未来还是过去，他屹立于群山之巅。岁月无法磨灭大道流转，他既不能走也不能留，通天一剑指在头悬，另一剑插在胸膛，既不能动也不能受，万万世遭受剑伐指刺。若非道在脚下，谁人敢历此难？
胡杨心劫度不过，无名独木能撑多久呢？相传远古时候，盘古开天，身死魂消，其双目化成太阴太阳，自此人世之间日寒月暖。开天不计数，穷年经月，有大神通者自太阳出，其号东皇，其称太一。大日者，九天也，上皇也。东皇有经天纬地，席卷宇内，囊括碧落黄泉之意，至此群贤聚于太阳，立天庭，布周天星斗大阵。其后无量元会，一日圣人言，量劫起，东皇崩于扶桑。
旧天庭一去不在，群贤烟消云散，人间大妖四起，自此之后封神捉妖，西游降妖。人间妖物四散，再不复当年天庭掎裳连袂，鼓乐齐鸣，觥筹交错的盛景。
至此后圣人不出，天下时有战乱，但神通不见，九天自晦，天下人主，宇内无法，仙路断绝，人间自是太平。
“吾等不甘啊……啊！！！”
凭什么吾等天生地养，却要遭此厄难，这个世界明明就是弱肉强食的。人杀妖，就对；妖吃人，就错。仙人绝天断地，就对；我等，移山填海，就错；这世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等不明白，但是挨打要忍，犯错要记，这些我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我要拿回属于吾等的一切。”
那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举大计，死亦可乎；那是清醒的失败，是对苍天、对自己、对万世最后的登天而行。这仿若人族登天，却更苍白无力。没有人站在身后遮风挡雨，最后的守旧，决定拼上一切，斩断九天之上那最无敌的枷锁。
“无非魂消身毁罢了。”
昔年，扶桑也只是一棵树罢了，那年有大神通者从太阳出，从此穷年经月，扶桑看着日升月落。后来又一年，圣人言，量劫起。于是天庭毁，东皇崩，扶桑不懂，但那起始于天地初开的神树渐渐生出了神。那是伟大的，无可琢磨，无可挑剔，无法言说的法韵。自此之后，大道面前称道友，扶桑化道得神通。